不论身处何方,他与这世间的割裂感,他骨子里对情感的淡漠与不解,叫他只能对一切冷眼相看,如此,在紧要关头才能立即脱身,亦是如此,他只能与遍地漂流、来去无牵挂的江湖侠客同伍。
这样一个人,天天揣着戒备,走过时连个脚印都不会留下,又怎么能指望他读懂民生。
姜义靠近日相处经历,抽丝剥茧地捋出这么些东西来,实是不易,然而,还有一问至今无解,那便是张家一案。
张家一案,她非参与不可,起初是乔牧也故意引她到这儿来,再由于遇到各种突发情况,此时再想拂袖而去,是绝不可能了。
姜义左思右想,却琢磨不透姜父要她插手这个案子,是何用意。她这人一向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想了半天,情绪在不断翻炒下改了又换。
乔牧也见她神色不停变换,心里头更慌,于是问道:“姜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这话中的试探和担忧简直要溢出茶壶,好似生怕自己没了利用价值,便会像茶水般一洒而空。
姜义也不跟他客气,问道:“为什么要我插手张家的事?”
乔牧也坦诚地道:“先生没说。”
姜义又道:“那你们平日里怎么联系?”
乔牧也道:“先生交代过,不要再联系他。从都城到连州,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需遵从安排,把你该学会的都教会了,才能离开。”
姜义道:“他叫你一路跟着,那你为何还要走?”
乔牧也道:“我不是要走,我只是……”
话音随着姜义轻敲行囊的动作慢慢消失,那几根手指扣在证据上,叫他无从争辩。
细想午时的一句句谈话,每一句都在做好离开的铺垫,忆起方才走下楼时,镜中那一点头,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在道别而非报平安,想到此处,姜义心中不自觉地有些失望,道:“只是觉得我们这些人不值得你信任。”
乔牧也连忙反驳道:“我离开后,若是他们查到这里来,你们才不至于被连累。”
姜义道:“我难道就会轻易放他们进来?”
乔牧也道:“你不会,但他们会硬闯。”
姜义微怒道:“你为何就这么笃定这一屋子的人会拦不住他们?若换做是你,你会放任他们在这里闹事,看着我们被抓吗?当初在状元村遭人追杀,你不是也没走,我们不是一样回去找你了,怎么到了这里你还是不肯对我们有多一点的信任,还在不断试探呢?”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白墨推开门,上前便是一通质问。
“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和我一样赶来的,感动了好半天,你可太不兄弟了!”
姜义一看,门外站的人可真不少,拢共就这么些人,全站在这儿了。
万里笑着打圆场,道:“不就是这么点儿事儿嘛,都是朋友,过了就过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的疙瘩哪是这么好解开的,只是情况复杂,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义若再说下去,反而成了她无理取闹,当下便调转话头,聊起白墨来。
姜义道:“恭喜白公子。”
白墨哈哈一笑,道:“同喜同喜,姜老板的产业也是越做越大了呢。”
他一来,沉闷已久的气氛登时热闹了不少,姜和几人也放心地留下这几个喜怒无常的小屁孩,各自忙活去了。
陈杰讶异地道:“你不是跟着师父游历天下去了吗,怎么还当上官了?”
白墨神秘地从袖中抽出一副小画,抖开后,一手叉腰,清了清嗓子,道:“这就要从我在都城卖艺那天说起了!那一日,饭店里人潮汹涌,皆是拜倒在我们师徒二人的绝世画技之下,整整三日,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于是我趁师父完成订单时,把这一幕画了下来。这时,出现了一位你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他通身金灿灿,贵气逼人……”
陈杰疑惑道:“都城里的饭馆还有神仙的金身塑像?”
白墨道:“什么塑像,那是个人!能不能好好听故事!”
陈杰做了一个捏住嘴皮的动作,听他继续讲。
白墨喝了口茶,接着道:“那一日,我大手一挥,泼墨如画……”
姜义打断他,道:“但凡你讲得贴合实际那么一点,我都不会打断你。就这么个巴掌大的纸,你能不能用点别的词来形容?”
白墨道:“我的学课成绩最差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凑合一下算了,还让不让人讲了!”
白墨不受影响,仍是饱含激情地道:“我所绘的,乃是民生百态,而这意外出现的贵人,便是这世上最关心百姓生活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