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蝶翼轻纱叠加,六种花样精绣,上饰南海红珠五色宫绦,下佩和田润玉彩绣香囊,一点朱唇千描万涂,半弯秀眉轻抹慢匀,叶明瑾从内室出来时,夺目耀眼得像天上嫦娥,彩云妃子,顾盼之间流光溢彩。
看着她登上宫里打发来接秀女的马车,付淑轻轻道:“惠儿,瞧见了吗?若你去参选,也会是这样的。”
“莫说两马车的珍品,若是你选上了,三马车的爹和娘都会给你找来。”
“也不知我儿有没有这个福分。”她转头看向年纪尚小的叶明惠,叶明惠刚刚抽条长开,面容初呈秀色,还是个半大的女孩。
“娘。”叶明惠心思微动,“你希望我去选秀吗?”
如果娘真的希望她去,她可以,她会……
“自然希望了。”付淑拉着她回府,“明年你哥哥就要去秋闱了,自古前朝后宫多有牵扯,你若是能入选,不仅咱们家脸上有光,你自己荣耀,对你哥哥仕途也有所帮助。”
付淑停住,闻了闻叶明惠身上的味道,皱眉:“你好好的熏什么九和香,前些日子送你的沉香呢?”
“京里的小娘子时兴这个。”
“改了。”付淑的话不容置喙,“夏贵妃最喜沉香,那香中正平和,连天家也喜欢的,你莫学其他小娘子轻狂的做派,追求什么时兴,兴得了几时?”
叶明惠脸色苍白:“是,娘,女儿知道了。”
“前些日子送你的耳环和发簪怎么不戴?”
叶明惠垂眸,唇角微张:“娘送的东西珍贵,女儿不敢拿出来,怕磨损了。”
付淑眉头深蹙,声音也冷了下去:“往日里教你的大家气度都忘了不成?真是比不上你堂姐,贵重又如何,咱家还没落魄到连这个都没有,让别人笑话小门小户!明天你就戴给我瞧。”
叶明惠的头垂得更低了:“女儿知错了,回去就让丫鬟找出来。”
其实,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而已,那些样式颜色都太过老成了。
但她不敢说出来,即使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叶听寒和叶听浩交好,因此付淑也期待着叶明瑾中选,叶明瑾一回来便嘘寒问暖,问选秀的详细过程,好给叶明惠打样,她也知道从哪下手培养女儿。
“……那时已经过了两轮秀女了,二皇子推脱不选,天家大为不满,问他为何不选?可是惧内?眼看着就要责骂,可是谁也没想到,殿下居然跪下来了,双手交叠举过头顶说:‘王妃刚有了三个月身孕,儿臣不忍心让王妃孕中增添忧思。’这可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天家由怒转喜,连连称好,赶忙叫宫人扶起殿下,又颁旨赏赐。”
付淑听完,脸色有些古怪:“二王妃这一胎若能生下来,岂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
“是啊,所以天家格外高兴,我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天家打算让二皇子出去立府了,连带上三皇子也能去立府,昨日才招了礼部的大人商议。”
她的消息不错,选秀结果出来的同一天,皇上有旨封二皇子为定王,出宫建府;三皇子封礼王,王府建在定王府隔壁。
所有人都以为叶明瑾会被选中,可她却落选了,这是叶明珠没想到的事情,她依稀记得上一世叶明瑾成功进宫,封了个才人,只是无宠无子。
叶明瑾本人很平静,只说自己没有福气,不够优秀罢了。
付淑却打听清楚了,天家有些介意叶明瑾的生母是妓女出身,因此赐了花。
“难怪你三叔要送她来京城嫁人,有这么个母亲在,任谁家心里都会有些膈应,来京城就少人知道了。她是不错,德言容功样样都好,可惜了这么个出身,你以后也和她少些往来,没的叫人家知道了轻看你。”
叶明惠脸上平静如水,口中称是。
但是隔墙有耳,叶明珠刚巧走过凉亭听见了,等付淑走之后,她上前唤道:“二姐姐。”
“是娇娇啊。”叶明惠微笑着坐下来,似乎已经忘了之前的口角。
“你也那么看堂姐吗?”
“我?”叶明惠明白她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摇了摇头:“堂姐很好,对我也好,是值得学习的榜样,只是母亲教诲,我不能不听。”
“你真觉得堂姐落选是因为出身?”
她知道肯定不是,因为两世叶明瑾的出身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也没那么觉得。”叶明惠看向池塘里摇尾戏水的鲤鱼,这池塘很小,不过一间耳房大小,鱼儿却浑然不觉禁锢,自由自在地在里头过一生。
动物是可以这般过日子,但人却不行。
这是头一回,想到女子一生都将在内宅打转,心里升腾起了恐惧。
“……其实落选也没什么不好的,近些日子我在读《诗经》,读到《邶风·日月》——‘胡能有定,宁不我顾’,那样日复一日地怨恨君王移情别恋,又日日期盼君王回心转意。我看着可怜,宫里一步一磕头的,看着风光却遭罪,明瑾堂姐被母亲所累,但从不自怨自艾,她那样的人值得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