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与他的胶着。 他很警惕地问是谁,门外立即传来店小二欢快的声音:“客官请用餐!” 棠少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去门口端了餐盘进来。 三菜一汤,很是丰盛。 “点了当地的羊肉,你好好补补身子,你可知你现在瘦得皮包骨?”他边盛着汤边对我我说。 我尝了一口,没有膻味,辛香料放的够足,汤也很鲜。“很香。”我说,“刚才让那小二送水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怎么这下子这么欢快?” 他冲我眨了下眼睛,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饱餐一顿,已是快子时了。我倚在窗边,看着楼下依然车水马龙的街道,真是久违的烟火气。如果不是有所担心,我真的想拉着棠少去大街上走走,体味一下属于我二人的人间烟火。 看了好久,不觉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棠少自身后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的脸又红了。 他笑着拧了一下我的脸,“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 一夜安稳的睡眠。 我略微清醒时,天已经亮了。 摸了摸身边,果然棠少不在,我就肆意地伸直胳膊腿好好地伸了个懒腰,又回味了一下昨晚同床共枕的滋味……嗯,其实也想不起来什么了,只记得枕在他的臂弯里,很快就睡着了。 一睁眼,居然对上了一张笑意深深的脸。 完蛋了,刚才的丑态都被他看完了吧。 我赶紧把头闷进了被子里,却又止不住地想笑。 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他一把捉住我抓着被子的手,往上一提,好笑着说:“快起来吧,楼下的饭香味都传上来了。” 我被他提溜起来,复又把头埋进被子里撒娇:“你转过身去别看我,我刚起床的时候最丑了。” 他虽然依言转了过去,却说:“看都看过了,再说了,这丑媳妇以后还不得天天看着?” 我对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拉开了被子,才想起来自己只穿着中衣。昨晚上是熄灯后才脱的外衣,倒不觉得别扭,可此时天已经大亮……不过想想他说的话,嗯,还不是得“天天看着”?我不禁又偷偷笑了。 原来夫妻就是这样的呀? 快快地洗漱完,坐在镜子前开始梳头,棠少也坐在了我身后,拿过我手中的木梳,开始慢慢地给我顺着头发,一边说:“我给你梳发髻,我肯定比你熟练。” 我看着镜子中的他,眉目柔和,神情专注,时不时唇角弯起一抹微笑。 再看看我自己,确实瘦了不少,但是眸中已不是之前那种哀怨不明的目光。 三千青丝,在他修长的指间缠绕蔓延。此情此景,不觉想到了汉时的张敞画眉,这样的岁月静好,真的让我沉醉。 束好了发髻后,他将一些碎发一点一点地梳上去,手指不经意间碰到我的耳朵,暖暖的,痒痒的,让我止不住地偷笑。 “笑什么呢?”他放下梳子,贴近我的耳边,轻声道,“还没问你呢,昨天为什么韩奕说你不想见我?” 我哑然,想起自己在马车上作的那一通,羞愧地低下头。 “嗯?” 我迟疑地道:“是因为……我其实,已经服侍过圣上了,我怕……我自觉无颜再见你了。” “胡说!”他轻轻笑了,“傻丫头,我若是嫌弃你,为何还费那么大功夫托人救你出宫?” 他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侧脸,继续说:“这一切对于你我本就是意外,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我点了头,又有点想哭。深深吸气把眼泪逼了回去,然后说道:“那咱们出发吧,我想念肃州了。” “正要与你说此事呢。”棠少起身后也拉起我,“甘州和凉州的驿站都能换到汗血马,这样脚程快很多。我们尽量赶在后日晚肃州城门下钥前进城,之后我必须回营一趟。” “我明白。你已经出来很久了,若是时间再长,肯定会引起其他官员的注意。” 他蹙眉看我:“你的身体可吃得消?”见我点头,他继续说,“之前韩奕说,你在宫中一直身子不好,久病着。” 我无奈笑笑,说:“种种原因吧,以后与你详说,现在赶路要紧,我没事的。” 马匹经过了一夜的休憩,也已经恢复精神,但今晚只能在沿途驿站短暂休息、换马和补给,但愿能顺利回到肃州,以最快的速度。 === 终于回到肃州,这个我曾经
以为不会再离开的城,曾经以为再也回不来的城。 棠少带着我穿过小巷到了一所民居前,顾瑞已经等在门口,他将钥匙给我,牵出了追影,棠少又简单嘱咐我两句,他两人便迅速离开了。 我立在原地轻叹了一声,遂牵着两匹马儿进院安顿。院 子里已经备好了草料,倒不用怎么费事。打开房门,里面的家具依旧是一尘不染,已经没有新木料的味道,却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看来是已经备下很久了。 我又是鼻子一酸。棠少应该是回到肃州便开始筹划,这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等了我那么久。 这房子是典型的西北民居,灶房在里间,与堂屋连接着一面火墙,冬天里就靠这个火墙取暖;灶房的北侧是寝室,火炕与灶一墙之隔;除此之外,就是院子和院子西边的马厩。简简单单的一个屋子,也已足够遮风挡雨,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依然是棠少布置家具的风格,只不过曾经安邑坊那座小宅子里的金丝楠木家具变成了这里朴实的松木料。 安邑坊。又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甚至我还没有在那里居住过,只觉得枉费了棠少的一片苦心。 又想到语荼。 宗政若兰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到宗政府,这个新得势的府邸可谓是连遭变故,也不知道语荼如今怎么样了,原本也要带她一起来肃州,却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 我在堂屋的胡凳上坐下来,心里想得越多越惆怅。想得多了,头都开始疼了。 棠少已说过他今晚不回来,我在灶房看到已经备好的干粮,便烧了热水就着干粮充了饥,早早睡下了。 许是路途疲惫,一觉竟睡到了晌午,又赖床赖到了中午。实在难耐肚子饿,才终于起床。思忖了一番,决定还是穿男装出门。 打定了主意,今晚一定要给棠少准备一大桌饭菜。在街市上随便吃了些,就去寻菜摊。肃州的商事不如金城,更比不上永安,卖菜的农户都没有固定场地,谁家有多余的也才会在街市上叫卖。回到家里,将灶房里崭新的锅碗瓢盆统统清洗一番,才开始着手备菜。 一直忙活到了戌时,却还不见棠少回来。 我索性搬着凳子坐到了大门跟前,生怕他敲门我听不见。 === 就这么一直等啊等……等到了夜幕降临,等到了巷子里玩闹的孩童回了家,还没有等到他。 我有些丧气,心想着他如果今晚还不回来,总该让顾瑞来跟我说一声。 正想着,终于传来了马蹄声。嘚嘚的马蹄声在门外停了,又响起脚步声,是军靴踩在地上那种沉重,向来从容不迫的步伐,而今步履又稍显轻快,节奏中又带焦急。 我立即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只站在了门里头,没有开门,手扶着门栓,就等着敲门声响起。 “砰……” 未等他敲到第二下,我已然打开了门。 门外棠少也展颜:“你这是专门等着我呢?” “嗯!”我拉他进门,“快进来快进来!”他回身去栓门,问道:“什么味儿这么香?这么晚还有人家做饭。” 我对着他皱皱鼻子,示意他看屋里。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嘛!嘿嘿! 在我沾沾自喜的这会儿功夫,棠少已经将追影拴好,上了草料,又快步走进灶房。 饭菜早已凉透了,我只好一盘盘的搁在了锅里隔水热着。 他走到跟前一把掀开锅盖,腾起的热气瞬间笼罩了他,白白雾气挡住他的脸,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我来端菜。”他说着,已将旁边的布子拿起,“你不要动手了。” 我也只好依言不动,转而去取筷子。 菜热得时间长了,没什么形了,一个个软趴趴的,汤汁也变得浓稠。棠少拿起筷子就夹菜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就塞得两颊鼓鼓。 我笑着叫他慢点吃,却忽然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 “棠少你怎么了?”我忧心地问他。 他摇摇头,使劲咀嚼了会儿,才说:“就是突然……”他笑了,“好幸福。我散值后有家可回了,家里有你等着我,还有这么丰盛的饭菜。” 说着他又夹了好几筷子菜吃着。 我摆弄着筷子,鼻子也酸酸的,低下了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这样看似普通的幸福,对我们而言,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缓了缓,褪去了泪意,才说道:“这菜热得久了,口味不好了,你将就着吃。” 他又笑着摇头。 === 待我收拾
完锅碗出来,不见棠少在堂屋里,一转身才看见他已经睡在炕上了。我走过去给他把被子搭上,才发现他已经睡得很沉,呼吸绵长。怕是他昨晚上回营后就没睡吧,本来就在路上没日没夜地奔波了近十日,一回来又有一堆事务要处理,肯定是累坏了。 希望以后再没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烦心,能让他安心处理军务,平平静静地生活。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