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是最能泄露情绪的地方,虞淮自认就算是直视着沧笙,依她之单纯也半点看不出。但他却不敢睁眼,试探也小心翼翼。
他适才梦到了一份短短的前尘过往。
漫天飞舞的雪覆盖了整片天地,纯净到不可思议。明明应当是赏雪的好时机,他在梦里却无端的焦急,直待看到远处树下一个蜷缩着的女孩。见她双手捧着雪,轻轻覆盖在了面上……
不凉吗?他想。
正欲呼唤,有人先于一步的叫了她的名:“沧笙。”
女孩抬头,面上是明朗如阳光的笑意,刺得人心口发疼,“你来啦。”她朝人伸出手,“拉我一把吧,我的脚被雪困住了。”
“骗人。”男人负手慢慢走过来,“这点雪岂能困得住你?”明明是揭穿的语气,人却已经俯下了身,双手扶上了她的手臂。从虞淮的角度来看,那个男人几乎将她半揽入怀,“你在雪地里头坐着,就不晓得凉吗?”
女孩面上浮上一丝狡黠的笑意,扶住人的手臂轻轻一拉,两人便一同摔进了松软的雪地中……
看到这,他便已然没了兴致。
仿佛突然之间明晰了什么,又仿佛钻进了牛角尖,有什么堵在心口,淤积渐深。
下一幕是女孩手里捧着蓝色的小花欢欢喜喜跑到了他的面前,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云。
他尚且还生气着,冷冷清清说了句不要,便看见她似点缀星光般的眸一点一滴的黯淡下去……
画面淡去,心头无由来涌上一层尖锐的痛意,刺得人猛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的一刹那,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就像鱼精所说,那些记忆对他而言根本无从追溯,也无法用逻辑来理清楚事情的始末,更多的是一种感觉,在梦醒之后残留下来。
微少残存却尖锐的妒恨,与拒绝了她而后知后觉产生的悔意。
那感情来得太过情绪深刻,虞淮一时都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他自己的情感,还是前世的执念。
……
大好的太阳只露了几天,又开始阴雨连绵。
这样的日子虞淮不便外出,沧笙每回出去都要沾染一身的泥,渐渐的也不想动弹了,央着虞淮请他教她认字。
只是学习大抵枯燥,饶是沧笙悟性极高,最开始的兴头过了之后,很快便无趣起来,佯装着打了个呵欠道想睡了。
虞淮也不说她,见她化回石头卧在案上,习以为常般将一册诗词合集的摊开了,盖在她的身上,也好阻一阻光线。
原以为一会就宁静了,没想到案上不久传来她翻动的声音,而后便是咯咯咯闷闷的偷笑。
“笑什么?”虞淮茫然。
沧笙仰着面,在她身上、以“人”字形撑开的留出一个空间来,恰好能叫她看清楚最上头的一行字。
她再忍不住,哼哼笑着,一字一顿将那三个字念了出来:“虞~美~人。”
虞淮一默。
她从页里头爬了出来,不欲浪费法力,便只幻做小人的模样,从里头探出个头,乐不可支,“这是你写的吗?”
虞淮眸子动了动,略有些尴尬,“这是词牌名。”
沧笙不晓得词牌名是什么,但听说过词,那是有大学问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便懵懂道:“哦,那是别人写给你的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可乐,“我还以为你美得很低调,原来都人尽皆知,要流芳千古啦?那还真是叫人烦恼呢。”朝他挤了挤眼睛,“虞美人~”
虞淮伸手,将盖在沧笙身上的往上一推,盖住她一脸的贼笑,无奈:“是挺烦恼的。”将人掩住之后,忍俊不禁,“你以后还是多读吧。”
可今日她毕竟是回来晚了些,受些惩罚或许是应当的,不敢将反驳说得太过,委婉道:“其实我戴在你身上,感觉上和抱着你没什么区别,只是你觉得有区别罢了……”
“对,我觉得有区别,所以麻烦你克制一下。”
他强硬起来便是丝毫不留余地,沧笙好一阵哑口无言,瞄着他,最终还是张了张嘴,怯弱:“那……好吧。”
虞淮点头,继而道:“幻做人形之后,你不可与我太亲近,不可与我同睡,不可……”
“不行!”沧笙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嗷~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要跟我整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是吧。还是说你要成婚了,你就只能喜欢自己的娘子,要同别的女子保持距离是吧?好吧,其实也应该如此。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先睡你抱你捂着你的,转眼你要娶美娇娘了,就要把我腾出去,是想要把我气死吗?”
虞淮看着她跳脚,眉梢一低,抿着唇道:“你从来没有反对过我同旁人成婚,事到临头懊悔迟,你说不行也不顶用了。”
她有什么可跳脚的呢?她只晓得在他身上摸摸蹭蹭抱抱,哪里知道他心思起伏,忍得多么难受!她若有心也就罢了,偏生是个一抹嘴就不知道吃过的人,半点负责的意思都没有,这样下去他要如何自处?
他需要知道她的看法,一刻都等不了了。
虞淮的语气斩钉截铁,让她觉得希望全无,气势都弱了下去:“别人或许还行,安雪不行,我不待见她。”
“我相亲了那么多回,你可有待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