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开头是比兴的手法,用看似不相关但实际上引人遐想的事物放在前面,这里写关雎成双成对立在河州,容易让人想到夫妻配偶比肩而立,相依相伴。”
“后两句的意思倒很清楚明白,姑娘如今也学了不少了,不如自己来注解一下。”
叶明珠说出自己的翻译后,女先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复又继续往下说。
课程结尾的时候,女先生忽然问道:“姑娘看过《牡丹亭》吗?”
叶明珠腹诽:老师问这个干嘛?嗯……还是不要让老师知道自己喜欢看话本子比较好吧。
于是她朗声答:“没有。”
女先生笑了笑:“姑娘居然没有看过吗?听那小丫鬟桃花说,你可是淘了不少话本子呢。”
叶明珠小脸一红,就要解释,女先生却摇摇头,一边笑着说:“我第一次看《关雎》,就是在《牡丹亭》上看到的,姑娘要是看过《牡丹亭》,恐怕也不记得了吧。”
“先生……先生小时候也看过这些话本子?”
“姑娘当我是谁呢?我也不是生来就做先生的,也有过小女儿家天真烂漫的时候,当时偷看才子佳人的本子被爹娘发现了,好一通打,连也烧了。”
“先生,《关雎》是讲爱情的诗。”她大着胆子说道,“《牡丹亭》也是讲才子佳人,歌颂爱情的本子。”
“不,不对。”女先生放下来,理了理鬓角的白发,她微笑道:“《牡丹亭》可没有爱情,它精彩的地方在于杜丽娘的反叛,《闺塾》这一段,老先生意图用《关雎》来歌颂后妃贤良的品德,约束管束她,却起了反作用,让她萌生了对爱情的向往。至于她与柳梦梅,那确实是俗不可耐,只在梦里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就云雨巫山,怎配谈“爱情”二字。”
“先生……有过爱情吗?”
女先生被她问的一愣,笑着摇头:“不曾有过。”
“那先生为什么立誓终身不嫁呢?”
女先生反问她:“终身不嫁就意味着为情所伤吗?”
“没有没有。”叶明珠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学生只是好奇,无意冒犯先生。”
“娇娇。”
女先生忽然叫她的小字,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我十六岁的时候,爹娘瞒着我订了门婚事,我不依,他们就以死相逼,我连夜逃去道观做了个道士,婚事就吹了。那道士长也曾问我为何不嫁,父母精挑细选的未必不好。”
“我问了他两个问题,把他难住了。”
“一是,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
“二是,我若嫁了人,从此便要在家里相夫教子,再不能抛头露面,哪还有时间做我的学问?”
“我不嫁,不是因为好不好的,只是仔细考虑过婚姻不适合我,或者说,让我心甘情愿走入婚姻的人还没有出现。”
“娇娇。”女先生望着她,微微一笑:“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很多种选择,而真正重要的,只有那几个。”
“先生希望你以后到了年纪的时候,能仔细地慎重地考虑这些事情,先生没有过爱情和婚姻,也能活得很好,你未必有,也未必没有,你要仔细地分辨那些情感,就像《关雎》里的主人公一样,“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精心挑选,这样结局或许也能“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姑娘回去记得温。”
“下课。”
春末,礼王妃早产生下一个男孩,听说此胎颇为艰难,礼王妃生生捱了一夜才落地,圣上知道了极为欢喜,亲自给小孙子赐名为“启祥”,并且大赦天下为他积福。
街头巷尾一扫去年的颓靡,人们换上新装,商户铺子也重新装修开张,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叶家也有两桩好事——叶长生和叶长空都中了进士,叶长空还是二甲第一名的好成绩,旨意派发下来,被任命为崇政殿说,自古以来读人都以进翰林院为荣,翰林院人才辈出,别看如今是个小小的七品侍讲说,未必二十年后不会封侯拜相。
因此,付淑知道这件好事的时候,口中不住念了一叠声阿弥陀佛,喜气直奔眉梢,她一改往日简朴的作风,拿出体己钱来热热闹闹办了场盛大的宴会庆祝,宴会上许多官家夫人直说羡慕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在付家做了十七年女儿,在叶家又做了二十年媳妇,付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多吹捧赞美,她在众人的夸耀中飘飘欲仙,几乎忘乎所以了。
果然还是儿子有用。
叶明惠在和贵女交际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人群里笑容满面的母亲,从她脸上的神情中读到了这句话。
恍然若失。
付家的姑娘叫了她一声,问道:“明惠,四月底你就要及笄了,姨母……可有帮你看人家了?”
叶明惠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倒有过两个官媒上门,母亲觉得我还小,想再等两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