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连问了几个村子或寨落,都没有那个老婆婆儿子的消息。此处距离老婆婆的家已经不止百里,想来再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黄海棠几次欲言又止,看起来都像是要讽刺我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终是忍住了。
就当连我也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我们在上郡附近的一个村子打听到附近出了一伙儿盗贼,手下武功不弱,官府打了几次都没打下来,于是听之任之了,为首的一人就是来自我们说的老婆婆那个家乡。
黄海棠对此特别兴奋,虽然这事儿和她无关并且一直被她瞧不起,可是当线索终于抓住一点时她却比谁都高兴。
她见我一脸不解,就乐呵呵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全程参与了嘛!”
我本想休息一晚再去附近多了解点情况,但是黄海棠不依不饶,非得当天晚上就趁夜上山,把那些匪徒挨个绑了。我说对付人多势众,说完我又后悔了,人多势众这个词好像越对她说她越会兴奋。
果不其然,黄海棠一脸雀跃地拽着我边走边道:“怂啥,人越多越好,不浪费刀气,排排站好别动弹——我最高纪录是一刀劈死九个,九嘛,天大的数字了,我一直挺想再超越一下子的。”
我们来到肤施县附近一个没有名字的荒山附近,听消息说那伙强盗就盘踞在这里。夜色压过山头,山里山外静地吹发可闻。虽然黄海棠在身边令人十分踏实,可是她武功再高终归是她自己的,万一有个闪失我还得靠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有些胆怵,只好趁着天晚夜黑走在前头,让她看不见我的表情罢了。
黄海棠夜视能力极好,好些次我都差点踩到泥石,都被她从后面一把拽了住。我莫名其妙发些小脾
气道:“你既然看得那么清楚,那你走前面啊?”黄海棠不与我争,只是摇摇头道:“我走前面你跟不上。”
我想想也是,只好继续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探路。起初黄海棠好像生了我的气,任由我踩空踏空也不管我,让我凭白摔了几跤后才作罢,当我再走到路况不好的地方时又出手拉我。
行至半山,远远有饮酒作乐声传了下来。我和黄海棠惊喜对视,总算没白跑一趟,看来该在的都在,甚至都在吃喝,看来一网打尽不再是梦。我们加快脚步上去,转过一片树林就看到了错落起伏的房屋,黄海棠大喜过望,不知不觉间超过了我,我连连提醒都没作用。
负责把守的岗哨处空无一人,我们俩就这么大大咧咧走到了寨子里。这时山下万籁寂静,山上却火光冲天,空大的场地中点起一从巨大的篝火,约有百十人席地而坐,人群两旁是烤肉杀肉的摊位,食物不停地运到各群人中,看得我直流口水。
黄海棠在我腰间拧了一把,骂道:“妈的,狗贼!”
我一愣,回身去看她,我不过是嘴馋想吃肉而已,犯不着这样骂我吧?
黄海棠暗暗咬牙道:“你这呆子,仔细看看他们吃的什么肉再跟着眼馋吧!”说罢脚下一点已经飞身出去,离她最近的几席人瞬间毙命。黄海棠犹自冲着烤肉的摊子去,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杀的不是牲口,而是一块块被切下四肢挖空腔子的人。
死人也见得不少了,自己也杀了不少人了,可是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恶心,跟着脚下就没了力气,左右摇摆着撞到一颗树前,泥土味和树干树皮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喉头一松,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场下兵器叫骂声骤起,
想是黄海棠以鬼魅身法连杀数十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到这时才发现有厉鬼前来索命。
我提着刀往场下走去,感觉胃里稍稍缓和了些,需要杀几个吃人的狗贼来平复一下心情。一阵气浪夹着血腥味袭来,黄海棠杀红了眼,红袖连摆,像一个人在众盗中间独舞,身边前赴后继地有冲上来就扑倒的死人。火光中映着黄海棠的黑发与红衣,确实说不出的诡异。
终于盗贼们醒过酒来,哀嚎一声便折身往我这边冲来,想要逃到山下去。我心下一片悲凉,因为看到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兴许去年我跟着吕布剿匪时见过无数张这般饥荒面瘦的脸孔,他们当时被生活所迫,走投无路加入了黄巾贼,亦或者自己占山为王,只为了逃离穷困潦倒的生活。吕布放了他们,他们也曾感恩戴德,然后以另一张我从未见过的欢愉表情,出现在今天夜里这场食人的盛宴上。
我连杀几人,胃里的确舒服了很多。这些盗贼被黄海棠吓破了胆,只道是我也会那种杀人无形的妖法,待我出手时甚至都不知道抵抗,就直挺挺地任刀从身上劈下,然后像那些被炙烤的食物一样断成几截,颓然地摔在地上。
我边杀边往里走,见黄海棠独独站在场中,身边的死尸已经围着她堆起一座小山。而她似乎脱了力,在夜色中孤零零地随风站着,一动不动。一人挺着枪冲她刺了过去,她也不知道闪躲,我赶忙冲上去打掉枪头,和那使枪的人斗在一起。
只过了三招,我就看出这是童渊门下的枪路。我便骂道:“童老爷子教你枪法时,也教你吃人害命了?”
使枪的人呸了一声,手下枪法不弱,连使六招飞燕枪,而后枪头一转,又展开我没见过
的枪法使将起来,叮叮当当和我打了几十合后才还口骂道:“我还说是哪里的野鬼,原来是迷路的小贼!你俩今日杀我弟兄百人,谁也别想跑!”我也顺着啐他一口,说道:“这话该我来说!”
又打了一阵子,我觉得这人不但枪法精湛,而且总是说不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跟这个人打过一样。他一连三枪连挑带砸,好像使的不是一杆长枪,而是一柄狼牙棒似的。这一挑之势角度刁钻,若被蹭到只是些皮外伤,而他这一砸威力可就大的多,而且落枪之处不是肩胛就是关节,被碰到一下就得废半个膀子。
眼见一枪飞起又坠下,我躲无可躲,本能地抖起手腕甩开一刀,把这枪撞偏了方向,犹是如此这一枪依然刮到了我的耳朵,登时耳翼又辣又热,鲜血片刻就糊住了右边的动静。
我突然心里一惊:这不是云中郡那个轲比能的女婿擅长使的枪法么?那天我在云中郡杀了祸害百姓的白无常后,那个枪将女婿带着兵来抓我,本来他在马上我就不敌,用言语激他下来后没想到我还是打不过,最后要不是红昌叫来了张辽,真不知道我现在还有命没命跟着黄海棠浪迹江湖。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去看黄海棠,只见她依旧站在尸圈中间动也不动,只有头发和衣袂飘动。跟着对面一枪点来,我趔趄后退几步,那人阴测测说道:“那女的散功太多,这会儿已经废了,待弄死你后顺带收拾了她。”
我不解道:“你认得她?”
他得意道:“你以为你爷爷我是什么人?我们风车云马横行两州,还从没见有人敢在老子脸前放肆。”
我大惊叫道:“是了!你是那什么风马牛的人!你和云中郡那人是一伙儿的!
”
他手下枪一停,枪尖指着我问道:“你和风兄是什么关系?”
我一刀跟着劈上,又和他打到一起。回道:“跟你一样的关系!”
他眼里带着疑惑连退几步,问道:“你把风兄杀了?”说完仍不相信,意思是就凭你这点造化?突然他猛然醒悟,转头看了眼呆立在旁的黄海棠,又扭转回来咬牙道:“是她动的手?”
看来他是认定了我没本事杀那个姓风的女婿,倒是对黄海棠的功夫不加否认。他怒极起枪,比刚才攻势迅猛了许多,喝骂道:“我车赞今天就要宰了你俩,给我们风车云马报仇!”
车赞使出全力进攻,我左右抵挡不住,便大声喊黄海棠道:“你别再愣着了啊,我就要被杀了,还不快来帮忙!”
车赞哈哈大笑道:“你省省吧!她如此散功,没个一年半载休想恢复过来,你还指望她来救你?”
我心跳突然加速,按说黄海棠之前也是一个人平山灭寨的,也没见过她什么散功不散功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大伤元气。
乱战中我被死尸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膝盖被车赞砸了一枪,跟着又被一枪挑到左肩,我咬着牙猛砍一刀,抵消了他来扎我肋下的一枪,饶是如此我已受伤过重,大撤几步不住倒气。
我问车赞道:“你识得她的武功?”
车赞再度抢上,手里的长枪上下翻飞,不急不躁道:“何止识得,以前在师门时还曾见过。只不过不是她,是南大王李进跟家师比武时见的。这种气功虽然厉害,但是一旦过度施展就会伤及内里,重则危及性命,当今世上只有李进会使,听我师父说李进曾把这门功夫传给了另一个女人,现在也是天下四绝之一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栽到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