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剑尖儿垂地,好不得意道:“这人嘛,习练武艺一是强身健体,二是争较高低,靠的是什么?”王海指指自己的脑袋,“有的人苦练一辈子,跟聪明人一交手三招就让人给破了,为什么?——不就是没动脑子!你我的师父只知道沉浸武学里,为了那丁点儿的寸功就撕破脸皮互不相让,没劲!”
丁野怒道:“你自管吹你自己的,别侮辱我师父!”丁野的同门也跟着嚷嚷,两边人便抓挠着想要开打。
王海把剑搭到横在我脖子上的那些剑上,“咱俩师父让咱们来杀这小子,谁能杀了就说明哪个师父本事更高明些。你现在与其有力气跟我在这里争将,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师父交差。咱们都是半路出家收得临时弟子,我可不觉得你师父那暴脾气会给你好脸色。”
丁野气得说不出话,费了好大力气才站起来,“你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王海哈哈大笑,“赢了就是赢了,你管我用什么手段?我师父第一课就讲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练剑学武就是为了赢的,剑法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于神机百变,其中奥妙与变化在个人领悟’,怎么,你师父没教你吗?”
丁野沉着脸,“我师父只说过兵器见人心,当时我还不懂,今时再看总算明白原来说得是你师父李彦。”
王海摆摆手,充满了不屑:“从古到今哪个皇帝一统天下是你这样的二愣子实打实干出来的?机关算尽智谋穷极,武学和天下一样,到最后的高级层面都是讲究心术和脑子。所以说天下这四大高手里面近几年只有我师父的名声水涨船高,你师父和那个跑到交州去做官的那个李进、还有那个姓黄的什么什么来着,真是一个比一个衰败。空有一身武艺又怎样?你得学会宣传自己,得先求名,你成名了,名利就再不分家了,自然便有人主动来结交你了。”
丁野冷冷地:“看不出来你还有心步入仕途。”
王海难掩喜色:“说真的,一开始我是想拜你师父的,毕竟童渊的门生在当朝有几个来头不小,各地也有弟子任高职权位。可是当我发现我师父在功力大成后专程去京城找天下第一剑客挑战时,我就知道我师父将来的前程和门下弟子绝对比童渊那老顽固要强得多。论提剑舞枪,你我师父可能不相伯仲,可是说道这种审时度势把握大局的手段,你师父再过一百年也不如我师父。”
王海说完这话后犹自带着喜不自胜的表情,脑袋就咕咚一声掉到了地上,接着身子好像还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在脑袋骨碌碌滚出去好远后身子才迟疑地倒下。
我是离他最近的,看到这变故吓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跟着扑通扑通几声,几个拿剑架着我脖子的人也被砍下了头,脑袋和身子都麻袋似的摔倒在地,就见场中轻飘
飘落下一袭花衣,居然是那女子,也没看见她用什么手法,手里也没有任何兵器,一瞬间就杀了包括王海在内的这些高手。
她身形甫一站稳,大袖一挥,便回头对地上死去的王海问:“你刚刚说那个姓黄的什么什么来着?”
丁野大惊,忍痛端起枪来喝问:“你这妖女是什么人?!为何突然痛下杀手!”
花衣女子反问道:“你们先前还势同水火,怎么这就同仇敌忾了。”
接着她扭过脸来问我,笑意盈盈地:“怎么样呆子,可有吓到你?”
我摸摸头顶,不知道谁的血滴到了我头上,抓起来粘粘糊糊的。我再三确认两遍没有受伤,跪在原地茫然地对她摇了摇头。
丁野提枪欲刺,却被他身边的门人紧紧抱住,倒是王海的同门集体发一声喊,高举着长剑纷纷冲了过来。
那花衣女子身形一动,袖袍飘飘挥动几下,那些喊着杀啊死啊的人一边跑一边摔,像喝多了一样,原本凶神恶煞的三十几人在她挥了几下后便都扑到在地。再仔细看时,三十几个圆圆的脑袋也随着身子倒下的惯性在地上滚动起来。
这一下丁野也是大骇,失声喊道:“妖法,妖法!”
花衣女子站直身子,摩挲着双手缓道:“你回去告诉童老儿,想要比试就公公正正的比,不要连带着附近乡民跟着遭罪。你回去也转告李彦,让他们把门下这些散人徒弟都遣散了,只专心培养一个,到了腊月咱们仨再碰一次头,都带上各自的弟子,到时候再论个高低。”
丁野木讷得看了看她,又呆呆得看了看我。随着他的同门拥倒他身边连拉带扯的把丁野拽下山去了,顷刻只有王海那堆死人留在这里。
那女子走过来蹲在我面前笑道:“干嘛,吓傻了,站不起来了吗?”
我咬咬牙,左右摇摆着起身。她好意想帮衬我一把,伸手往我肋下撑,却吓得我一个激灵,一连往后趔趄了几步。她见了就掩着嘴笑,我脸上大羞,赶忙辩解道:“……是,是你突然伸手,我我我不小心……”
她站起身来不接我话茬,转身往山下走去,我回身去看躲远了的乡民,想起老婆婆的嘱咐,又挨个问询了有没有他的儿子,得到确切没有的答复后才一拐一拐下山去了。
走到半山腰我腿疼的厉害,虽然依旧包扎过了但还是走不快。同时我又怕丁野回去禀报师门后惹得两边师父暴怒,亲自再来抓我,于是就算走不快也想着快马加鞭再赶一赶,尽快躲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听那花衣女子在一旁埋怨道:“你去偷老百姓的粮食了吗,怎么下来的如此之慢?”
我就把之前在村子里被委托的事情和她说了,她听得不以为然,“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说不定你还没把东西交给她儿子,那老太婆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我听了不爽,“
这世道怎么了?人命怎么就不值钱了?”
她耸耸肩,一副懒得和我解释的样子,待走了两步发现我没跟上,回头见我仍在生气,便笑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一点,再多走走一些地方,就知道我说的这话没有错了。”
忽然间不知怎么就难以自持的想起吕布。他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当下的环境和意义,但是他仍然选择把百姓的生命放在治理并州的第一位,这和天下任何手握实权的人都不一样。而且不仅仅是军阀诸侯,就连花衣女子这般的江湖人物,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武功之后,同样也不把卑微的生命放在眼里。
我酝酿了一下,正色道:“正因世道如此,渺小的生命才更应该值得尊重。”
她像看一种新奇事物的眼神上下打量我,问道:“谁教你的?”
“吕布。”
“没听说过,”她接着往前走,不屑地轻道:“有这种想法的人,要么是穷酸迂腐的儒生,要么是披着假仁假义外皮的地头蛇。”
我赌气不跟她说话,两人下了山往前走。待到一处分岔路口我停下脚步,她发觉后便回身看我。
“既然你武功那么厉害,也不用我保护了,就此别过吧。”
想起之前她被人擒住我还傻乎乎去救她,越想越是来气,原来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说不定她是想把那些贼人都聚在一起好统统杀掉,没想到被我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给救了,怪不得她要叫我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