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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赴余生(上)

碧缘山庄。这也许是我离开京城前最后一次陪杨婧妍来看宗政若琪了。 由于上次出的事情,这一路上我都倍加小心,时刻保持警惕,许久没碰过的承影剑也随身带上。 马车进了山后道路越发难走,地面上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山南的雪白天被太阳一晒就化了,与泥土混成了稀泥,背阴处的雪只有中午会融化一点,其余时间都结成了冰,特别滑,有时到了陡坡,我们都要下来帮车夫推车。 就这样走走停停,平日里下午就能到的山庄,硬是走到了半夜。 本来宗政若琪一直要等我们回到,可是太晚了他也抵不住睡意,杨二爷还是如往常一样,这会儿不知道已经和周公下了几盘棋。 在这个寂静的园子里,我们都轻手轻脚的卸下东西自己收拾好,各自回房歇下了。 碧缘山庄还是和上次来时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清清静静的,倒真是修养身心的好地方。 === 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早晨安排好各位主子洗漱、早膳,我也不打扰他们说话,独自走出院子去竹林。 此时的竹林远没上次过来时那样层次分明,冬日里竹叶落了不少,看起来清淡了许多,但经地面白雪一映,倒有几分通透之感。 听见有脚步声渐近,原来是棠少带着宗政若琪走来。若琪晶亮的眸子里笑意浓浓,向我一揖,清脆地叫了声:“楚霜姐姐!” 若琪只比我小三岁,但我总感觉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快跟我一般高了,而他因为天生残疾个子长得很慢,但这一年不见还是看得出长高了。 我疼惜地摸摸他的头,“快一年不见了,长高了不少。” 他阳光地笑着跟我说:“那当然,你们走后,我经常去爬山,后来都很少生病了。现在再跟你们一起去楼观,我肯定不会拖后腿了!” 原来他还在为那件事自责。棠少也无奈地看我一眼,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说:“傻弟弟,谁说你拖后腿了,人各有所长,要比才情,我看没人能比得过你。” 若琪低头憨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我的袖子笑道:“哎呀,大哥都跟我说过了,看我糊涂的!应该叫你嫂子了!” 我闻言一怔,羞赧地回他:“别乱说,还没过门儿呢叫什么嫂子……” 话一出口才知道不该说,担心地抬眼看棠少,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着和若琪玩笑:“看,她要耍赖了,咱们得惩罚惩罚她!” “好嫂嫂,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在乎成亲之事啊,这会儿又拿我寻开心。”若琪睨着我笑着,“不行,说错话了就得补偿!”说完又和棠少笑成一团。 经他们这样一闹也不觉尴尬了。事到如今是没什么好在乎的了,随他们去吧。嗯,其实,听着若琪这么称呼,心里还是有些甜甜的。 “好吧,补偿你。你想要怎么补偿呀?”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然后对望一眼,同时对着我摇摇头。这兄弟俩此时的模样还真是滑稽,看得人直发笑,尤其是棠少,平时或温润或严肃的面孔今日却扮傻,平日里想起都有点匪夷所思。“嗯,我想想……”放下手来随手就握住了挂在腰间的承影剑,想法随之而来,“不如我舞剑给你看?早都说要练剑的却一直没兑现,正好今日捡个机会。” 棠少一听,拍起掌笑道:“好,我和你嫂子一起,给你舞个双人剑!” 四周瞧瞧,竹林里密密匝匝的,还是在院子里宽敞,只好又往回走去。路上若琪提出他要奏琴给我们伴奏,这样的好主意,我当然不忍拒绝呢。 此时天空已渐渐放晴,阳光照射下来,周身感觉暖和了些。棠少将琴搬了出来,我铺好了坐席,若琪款款入座。 既是舞剑,自然剑路走下来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我俩你一招我一式的接应着。只是……我越发疑惑,他的招式好像和我同出一门,竟然如此相似! 我带着疑问跟他过着招,随着琴声的激扬,剑路走得越来越快,棠少出招让我有点应接不暇。 好功夫! 棠少看着我的表情笑意越来越浓,“有什么疑问就说出来吧。” “你师从何人?”我问他。 他促狭一笑,答道:“我师傅你很熟。” 我一听更慌了。难不成……真是师出同门??? 若琪可能看出了我们在说话,琴声陡然变缓。 “我师傅就是云中。”他见我惊讶的样子,严肃神色转而又嬉笑起来,“快快叫师兄啊!” 我没理会他,而是继续追问:“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五岁从师,十岁就离开阑峙县了,之后都是每年去见

三次师傅,你们没见过我很正常。” “那你早就知道韩奕与你是师兄弟了?” 他神色黯淡下来,“是。一开始我也未想起,毕竟我从小与各位师兄弟的来往就不甚密切,见到韩奕后,与他聊起,才知我们二人师出同门。” 原来韩奕和棠少真的是旧识。只是这事谁都不与我说,那日质问韩奕,倒真是错怪他了。不过,一码归一码,我也仍然不认为那日自己有何过错。 剑和琴都停了下来,一片诡异的安静。 我不愿这沉静再继续下去,提起精神握紧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棠少刺去——“看剑!”他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侧身,抬手两指夹住剑刃。 我本就无意刺伤他,所以剑出得虽然快但力道不足,他一发力,剑身稳稳停在他的指间。 他亦露出顽笑之色,“好师妹,想偷袭你师兄,还差点火候!”说着松手开始接招。 === “好功夫!” 我们一套剑术走完,宗政武拍着掌和杨婧妍从屋里行来,想必他们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了。我们行完礼,宗政武便说:“棠儿,楚霜,我和夫人与你们有话说。” 我颔首道:“外面有些冷,老爷夫人进屋说吧。”我将他们都迎进屋,给各人上了茶,看见棠少在身旁给我置了坐席,犹豫了一下,还是与他同坐一席了。我抬眼看向杨婧妍,她只垂目笑着,未有什么表示。 “棠儿,虽然你已跟随我出入沙场五六年了,现在也已经是个将领,即将要统领边地都尉府,论古今,也没有多少人在你这个年纪就有如此佼佼之绩。但你此去肃州,就要开始自己独当一面,是对是错,全要自己把握。戍防当值不比京中,出一点差错,敌人都有可能直冲京都,所以万不能大意!” 宗政武字字掷地有声,岁月流痕的面容既流露着慈父的叮咛,也同样不掩将领严格的教诲。 棠少双膝跪地抱拳向他说道:“孩儿明白!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一定替圣上守好边关!” 杨婧妍听着听着泫然欲泣,忙用帕子拭了泪,哽咽着叮嘱,越说越是泪如雨下,我连忙上前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楚霜,”杨婧妍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噙泪的眼里带着歉意看着我,“之前我待你刻薄了些,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是楚霜不好,没有尽到丫鬟的本份,还坏了您和甄姨娘的情谊。”我乖巧地说道,“夫人没有责罚我已是宽洪大量,还专为我腾出园子住,好吃好喝待着,何有刻薄之说。” “我一直都当你是自己闺女似的,唉……可毕竟……”她瞄了一眼棠少,咽下了后面的话,“现在想想后来真的是自己待你太过分了,那时我那般态度,你却依然每天来陪我解闷,就是亲闺女也不一定有这么贴心。”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棠儿他此去肃州,一年半载都不得再相见,儿女们都是我的心头肉,做娘的哪一个不心疼孩子啊。棠儿自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在肃州,还望你能帮着我这个母亲照顾着他一点。”说着又拎起帕子拭泪。 棠少握住杨婧妍的手说道:“娘,我没有那么娇气,之前行军打仗可比驻守边关要苦,现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婧妍摇摇头,“不一样,那是几个月就回家了,可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我抢在棠少前安慰她道:“夫人,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棠少的。” 宗政武在一旁长叹道:“楚霜啊,我们宗政家亏待你,自打你进府就日夜操劳,如今与棠儿两情相悦,却不能给你一个名分。” 我颔首道:“老爷,我已经很满足了,棠少待我不薄,我不强求这些。” “你跟了棠儿,终究是要受苦的,去了边地,生活更要难些,”他将我们的手叠放在一起,紧紧握着,“棠儿,你不可亏待楚霜,你们要互相扶持,走出困难境地。”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不能留在身边伺候你们。安乐易使人怠倦,雄鹰的翅膀硬了就要飞翔,艰苦的地方才能磨练人的意志。孩儿一定不辜负二老期望!”说着,棠少郑重跪下,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 我也跪在他身边,“老爷,夫人,若没有您二老,楚霜今日也许还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楚霜一定尽力报答!”接着也叩首谢恩。 宗政武和杨婧妍拉起我们,都无奈叹声气。宗政武望着窗外,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他低低吟出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随后二人出了堂屋,我与棠少对望一眼,却也久久无法言语。 此去肃州,儿行千里母担忧,棠少又是他们身边唯一的儿子,这一走真

的不知道会去多久;而棠少心里的担忧并不少,去年连连胜仗后,已经有了宗政一族“功高盖主”的闲言碎语流于官场之中,而后他们父子二人铿锵的作风也不无让圣上起了戒心。 狡兔死,走狗烹,肃州离京城三千里之远,一家人的安危才更叫棠少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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