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守熬夜清点完北边送来的贼军首级,正磨着墨准备写战报呢,这天边公鸡一叫一队人马又押着三十几个水贼进了城,细细一问才知道是那晚上传信回来被围的码头水寨中的人,趁着夜色将水贼杀了个落花流水。这一南一北打了两场胜仗,只是规模实在小的可怜,但是在坏消息满天飞的如今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
“周单,你说的那弓射如神的何公子在哪里呀?”
萧彻问着押解水贼回城的周单,周单如实说道。
“何公子怕进城了走不脱,便选了绕城的路南下追曹小姐去了。”
何驰正是这般打算的,他与周单说的就是他心中所想,现在贼人已经进犯江夏,襄阳太守一定控制住了襄阳城南门,在战时放商贾去敌占区罪同资敌,就算是百姓过城也要经过一番查验,故而他趁着其他南下道路还没被封锁的时候,干脆绕过了襄阳城。
陈术依旧是车把式,带棚的马车留在樊城了,现在陈术驾的是一辆周单提供的板车,板车上一铺的稻草垫着何驰就趴在稻草上补觉,思宁坐在他的身边,替他把药膏涂抹在肿成萝卜一般的右手三根手指上。短时间内连射五十多箭,何驰的大拇指都磨穿了皮层,当时从望楼爬下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三人小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状态,何驰不主动说,他们也不主动问,昨晚发生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般。
六月十一。
今天的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各地发来的八百里加急也是好坏各半。
先是西边,十万大军西出函谷关长安城之围已解,但随后的进军陇右时南匈奴骑兵一直威胁官军粮道,大军受其所累不堪其扰,只得分散兵力保证粮道安全。
然后是不省心的南方,山越贼寇借着水网之利来去自如,其势力不断北扩甚至已经威胁徐州,几郡太守都不堪其扰,又逢夏收农忙能从农户中抽出的男丁实在有限。
“曹家女曹纤世之巾帼,领八百义勇军驰援江夏,路遇贼袭,俱歼之,获首级一百二十。何驰勇武善射,于江边水寨以弓箭退敌,射毙四十有余,擒贼三十七名。”
兵部侍郎将两封战报送到闻政殿呈于天子,这类似于蚊子腿般的战绩,南边每天都要报上十几起,都是哪哪遭袭,哪哪又被掠了。战斗的规模虽小,却是实在的胜仗,天子长舒一口气,朱批道:赏。
“这曹家女是何来路?”
“回禀陛下,这曹纤是曹擎之女,这曹擎乃是上一任平原县县令,只是此人命薄人到中年害上了恶症,他临死前将此女托孤于何劳禄,微臣听说她还拜了何尚为义父。”
“这倒是奇了,一个臣家里净出武夫。”
天子将这微不足道的战报丢在一边,转过头便细细查看起陇右的地图来,南边的小胜终究上不得台面,而这西边地图上一个墨点就是几千人的生死。
江长江西岸,乌林卫城。
卫城不是一座真正的城市,它只是一座用来防御官道、水道的屯兵防御设施,整个城长约一百五十步宽约一百步,城墙高一丈,有北门南门,有护城深堑宽七尺。这样的卫城防御系统完备,是一个永固的防御节点,但前提是里面驻守的军士是训练有素的府军而非民夫组成的义勇军。
来卫城的路上何驰已经隐约嗅出了异样,尤其当他来到卫城看到这里的情况后,他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其中有诈!
“余福哥哥!”
曹纤见了何驰不顾众人眼光,快跑几步一个飞扑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环抱住何驰的身体且越收越紧。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何驰就这样站在卫城门口,由着曹纤将积攒的眼泪撒在身上。
“你们两个去自己找点事做吧。”
何驰支开了陈术和思宁,随即拍了拍曹纤的肩膀说。
“哭完就了找个地方说话。”
曹纤不情愿的收住了眼泪,在众人的注视下随何驰进了卫城中的一间茅草土屋,陈术和思宁则转身去安置马车和马车上所载的物品。
“玩够了吧,你曹小姐好大的本事。玩什么不好,玩兵列阵来了。”
“我错了还不行嘛,你也知道我贪玩。”
“那你给我细说说,你怎么玩这么大的。”
曹纤嘟起嘴一边擦着泪痕一边说道。
“你们都去京城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襄阳。我就想着干脆把布庄败了,到时候无处安生你们就不得不把我接去京城。”
曹纤委屈的诉说起她的败家计划,一切皆按照何驰所说的故事中那般进行。昭国收纳粮税,乃是良田一亩一年一斗,水田两斗,旱、杂田每亩半斗。曹纤无功名之身所以无法拥有荫户,却可以花钱租田,她在襄阳附近挑了个村子,将那村子里农户所种的一百多亩水田,两百多亩良田,七十多亩旱田全部租了下来。襄阳检地官员那里,她承诺每亩地都多交半斗税,租给她地的农民那里她承诺每年无论产量如何每亩都贴补半斗粟钱,两相情愿之下就是高进低出的赔
钱买卖,加上雇佣村民耕作也要给工钱,便是再大的家业两三年也能败个精光。
“可谁想到,连亩成顷水利方便了,产量也上去了,就是两边贴钱也匀了个正好,不亏不赚。”
曹纤说着又挤出几滴眼泪,何驰很是无语,如此良心的大老板上哪找,曹纤进出两头都不占利简直就是活菩萨,襄阳城中的百姓官员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何驰瞪了曹纤一眼示意她继续说,曹纤便左手搓右手说起了她第二个败家方案,连亩成顷之后她集合了农户,让他们在农闲时做些活计,又花钱建了一个手工作坊,本预算着赔钱的,却漏算了襄阳城的地利优势,这里正好是南来北往的重要贸易节点,加上曹家本来的布行这个招牌名声在外,作坊只运转了半年便捞回了本钱。
接下来的事便由不得曹纤了,一来二去曹纤成了襄阳城一宝,连萧太守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再加上她租的田亩返的粮食多给的租金也多,很多庄户都主动求租更自愿受她驱使。前年农闲时男丁们闹出伤人的大事,于是曹纤又被太守请去喝了茶接了教化整顿乡民的任务,这八百人的行军列阵也是她的成果,因为威望叠加她已经到了非官胜官的程度,就算她要求那些农夫冬练三九他们也没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