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C城,走到了一年中梅雨季的末尾。晴空万里的日子,气温高得能在大马路上摊鸡蛋;淫雨霏霏的天气里,来往的行人却每每被沾湿裤脚。
成绩迟迟未出,无论哪个犄角旮旯,人心都惶惶不安。伊莫窝在小镇的家中闭门不出,心境却异常平和。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况且不管考得怎么样,她和徐缓也还只是朋友,仅此而已。朋友与朋友之间,不需要那么多朝夕相处。
他走得了无痕,而她领养了他的遗孤——仙人掌。
想到这儿,伊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赶紧跑去窗台看了一眼仙人掌大爷是不是需要浇水。坐回电脑前点开《火影忍者》,挖一大勺西瓜往嘴里送,印象中熟悉的夏天质感这才回到身边。那时候的大屁股台式机灵敏度堪忧,卡得伊莫一度想毁尸灭迹。好在补到了一百多集,终于习惯了这些又橙又蓝千变万化的纸片人。真是搞不懂,徐缓他们怎么会喜欢看这些?还把那些漫画杂志送的海报宝贝得无以复加。不是男儿身,果然不懂男儿心。
吐槽归吐槽,伊莫仍然不屈不挠地坐在电脑前闭关锁国。她想尝试着喜欢上他喜欢的东西。
查成绩当晚,伊莫磨蹭得像个小媳妇儿,最后还是伊爸莫妈劈手夺走了准考证,替她代了劳。几颗人头挤在电脑屏幕前,然后“哄”的一下散开。
“她爸,”莫妈妈面墙而泣,“我们幺妹竟然也能考这么多分!都是上辈子积的福气呀。”
“看看这看看这,怎么还哭上了呢。”老伊给莫妈妈拍背顺气,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伊莫嘴角抽搐:“难道我不该考这么多分?还真是什么都能谢到老天爷头上。”
伊莫回房间,翻阅起自己为某人夜以继日做的一摞笔记,更是坚定地排除了一切运气因素。高分是她应得的奖赏,即使这份努力的出发点,自始至终都在别人身上。
这下进四中算是稳了。
果然不是生离。伊莫激动得心脏狂跳,悄声细语地哼起了歌,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座机旁挪。挪到一半,听见莫妈妈霸着电话,仰天大笑,打了鸡血似的各路报喜。
伊莫只好满脸黑线地溜回房间,大喊一声:“我又不是中了体彩头等奖!有什么可得瑟的。”她果然还是适合做个不喜张扬的路人甲。
其实根本不用打电话问什么,用脚趾头想想,徐缓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考差?而且大晚上贸贸然打电话过去,碰上大人接的话可能会给他徒增困扰。
伊莫不禁庆幸自己及时刹住了车。四中吧。连我这样的人都能考上,他又何尝不想填那里。
伊莫翻个身滚到了床的另一头,重新点开《疾风传》,已经演到佐鸣终结之谷了。
第二天上午,伊莫接到了徐缓的电话。
他说,我报了四中,到头来还是被你说中了。
她说,我也是,怎么样,意外吧?
他说,我给之前的同学都打了电话,大家都考得挺好的。今年的题算是比较简单,所以60%的意料之中吧。
她说,意料之外才0%吗?你可真给我面子。
昨晚开始给每个人都打了电话吗?原来,她是最后一个。没有说出口的话,伊莫选择不去在意。伊莫掀开窗帘,新鲜的阳光漫照进来,窗台上的仙人掌绿得动人。她伸出食指小心地触了触仙人掌的刺。痒痒的,却带了晴天的暖意。
“仙人掌很温柔的。”他说。
15岁的姑娘还很年少,喜欢着温柔的一花一草,爱极了潇洒的久别重逢。
关于伊莫上学的事,家里人像这样摆到桌面上来郑重商讨,还是第一次。
小镇上的老房子离四中太远,通勤大巴四十分钟才有一辆,每天让外孙女镇上去城里回的,外婆不乐意。“又不是在偏远山区,怎么能让孩子起早贪黑的呢?折腾死了。”
伊爸和莫妈面上洒脱无所谓,骨子里却也心疼孩子,又念着伊莫好不容易铆足劲儿考上了四中,权衡再三,决定咬牙拿出积蓄,在城里供套房。
莫老爷子神情肃然,吧嗒吧嗒抽着卷烟不吭声,算是默许了。
掏了钱办的事,顺利得令人咋舌。伊莫看着售楼小哥点头哈腰的模样,懵懂地感叹,自己原来有一天也能当上城里人。
从售楼部出来,伊莫扯着莫妈妈的袖子,摇啊摇:“妈——”
“别学猫叫。干啥?”莫妈妈习以为常,连头也不回。
“榨干了你们的钱包。”伊莫感动地眨巴眼。
“谁说是给你买的?这是我和你爸的养老房。等你这死丫头嫁了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切。”伊莫撇撇嘴,“口是心非。”
装修等一系列大小事宜准备完毕后,眼看着就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