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旁的女厕所外排起了长龙,从高处俯瞰下去很是蜿蜒,伊莫粘在原地半天挪不动步。她始终搞不懂,厕所又不是香薰雾绕的城堡,为何女生们老爱住里面不出来。看看腕表,这时候初中部应该正在上课,虽然远了些,但厕所必然非常冷清。问了朴之予,果不其然,她嫌太远了根本懒得动弹。伊莫只好叮嘱她,如果自己没能及时回来,就和教官说她肚子疼被困厕所。
从运动场到初中部,路上的闲杂人等越来越少。厕所外围散种着几株桂花树,馥郁的馨香萦绕鼻端,伊莫不禁对校领导规划厕所时强大的风水智慧大为叹服。
伊莫挽着袖子走出来,不远处的洗手台传来流水声。她慢慢踱过去,一个盘着长发的女生背对着她,正躬身掬水洗脸。粗劣的军训服被脱掉,就着腰带倒挂于腰际,贴身的白色吊带沾了几丝油油草茵。
此起彼伏的蝉鸣坠落花坛间,水柱从水龙头中落下、撞击、四散,水滴顺着下颌淌到女孩白皙的颈间,浓荫之下极尽温柔。伊莫本能地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什么。
“你的手表,打湿了。”伊莫拧开她身旁的水龙头,瞥见洗手台边横放的链表溅满了水,忍不住提醒。
齐东玥直起身,抚了抚双眼想要睁开,随着快速的眨眼,残留的水珠从细长的睫毛上坠落而下,浸在地上倏忽不见了。
“噢,谢谢你。”
齐东玥见来人是伊莫,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讶,复而柔和,融化成一抹她从未展现过的笑容。
“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齐东玥说完,捏起倒垂的袖筒擦干链表,揣进兜里,麻利穿好军训服,理了理头发,转身返回。
“对不起,那次在篮球场边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伊莫讪讪,以为她指的是那件事。虽然明知是自作孽,但被人翻旧账的感觉还是令她局促不已。
“什么?偷听什么?”齐东玥走出一段距离后驻足回身,眼底的情绪怦然失落。伊莫讶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没,不记得就算了。”
伊莫不知道齐东玥当时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她,还是为了不让彼此尴尬,故意装得无知。但既然都主动提起了,也就无所谓是否有台阶下了。
“快走吧,别磨叽了,我可不想因为迟到被罚平板支撑。我昨天手酸得都魂飞魄散。”
“你这够轻了,昨天我耳朵被晒脱皮,竟然有种死猪被开水烫的火辣。”
齐东玥轻笑一声,伊莫匆匆抹了把脸跟了上去。
伊莫回去时,见16班围成一个大圈,圆心处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正在跳舞,吸引了附近一整片的目光。
“他怎么了?”
伊莫抱膝坐到朴之予身后。徐缓阴沉着脸,盯着铁丝网外的餐馆招牌出神,对于面前哄然叫好的敦煌飞天舞恍若未见。
“刚才被女生们点名表演才艺,他硬着头皮上去帮唱了首《送别》。”
“这么可笑?”伊莫鼓起双颊憋笑。这哪儿跟哪儿啊,刚刚才组建的班级献唱《送别》,太不吉利了。
朴之予似乎习以为常,少有地不调侃,继续淡淡道:“嗯,那姑娘说对着他那张脸只有这首不会忘词。可笑吧?”
“难听?”
“还行啦其实,你见过几个钢琴弹得好的唱歌不堪入耳?”
伊莫点点头。“然后?”
“然后他唱完了刚要下来,绿肥带头起哄,又把‘班花二号’推出去,要他拉着‘二号’的手对唱《纤夫的爱》。‘二号’红着脸欲拒还迎,徐缓那混蛋却凶巴巴吼了句:他妈的都想找死是不是?然后就气冲冲地甩手了事,‘二号’傻在原地都快哭了。”
朴之予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茶客语气讲完故事,言语之间对于同类生物“班花二号”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绿肥过分了啊。”
绿肥是在班长竞选中败给齐东玥的男孩。竞选演讲中他公然向李清照示爱,要即兴朗诵一首,于是把《如梦令》声情并茂地背了一遍,全然不顾自己跑题跑出了银河系。由于他胖胖的身材和当天荧光绿的骚气运动服,大家便戏称他为“绿肥”。
伊莫伸着脖子在人丛中寻觅“班花二号”,有些同情那个把脸深埋在膝头的姑娘。
人们往往为了寻求廉价的欢乐而自以为是,伤了无辜却又视若无睹。
“你们看那朵云,是不是很像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