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从密云间脱逃,投下一片灿烂。
李辞仰躺在床,照旧盯着青灰的帐顶出神。他盯了两年,从未奢望发灰的日子变得鲜亮。如今絮儿来了,似乎就变了。
絮儿转到屏风后换了身衣裳,略整云鬟,巧抹脂粉,就往厅上去。
刚走到门前,就见孟管家苦着老脸迎来,“我的现世菩萨,我的祖奶奶,您总算来了。燕王妃将人一通臭骂,嚷着要回家,说咱们待客无礼。”
那萧云舒来别人府上做客一不下帖,二没提前通传,还装模作样刁难别家下人。谁能有她家无礼?
絮儿掩着纨扇笑了下,“说咱们无礼?去她妈的。”
孟管家呆怔片刻,抠了抠耳朵眼,以为是年岁上来听岔了。
末了屁颠屁颠跟来,暗中观察絮儿的差池,好给贵妃报告。
“抱歉抱歉,恕我来迟。”絮儿加快脚步转到厅上,笑得分外乖甜。
转身招呼丫头,“换雨前的金坛雀舌,尤记得燕王殿下最爱这些绿茶。”
又睃萧云舒一眼,“茶具换汝窑描金莲纹盏。”
萧云舒自是喜欢,她最爱描金茶具了。其实只要是金子、金色她都爱。因见絮儿不摆架子,很是殷勤,不得不收敛火气。
“齐王妃还真是忙,以为哪里惹你不高兴,罚我们在这枯坐呢。”
一通招呼完毕,絮儿转身笑笑,“哪里敢呐!平素我与王爷住在别院,与厅上隔着些距离。下人传话说您二位到了,真就恨不得飞来。奈何不会飞,让哥哥嫂子久等真是该死。”
萧云舒见她语气和软,也要在李赟面前装出大度,便笑,“你年纪轻,正是贪睡贪玩的时候,谁还真怪你不成。”
这时丫头们换上新的茶水点心,李赟起身打量厅堂,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隐春园。一应陈设清雅自然,正如李辞与絮儿这两个人。
忽觉闯入新婚燕尔的安乐窝,浑身长刺般不自在。直奔主题道:“听闻辞弟近来身子大安了,真是可喜。”
絮儿暗里翻个白眼,嘴上吐出叹息,“哪里呀,为他那身子,京中有名没名的寺庙道观我跑了个遍,各路神佛遇见就拜,还是那样子,扶着勉强能走,多数只是躺。”
听罢萧云舒大喜,喜色浮到脸上来,“竟是瞎说。皇上都说他快好了,邀他中秋赴宴赏月,你这枕边人倒遮掩。未必咱们同为一家,不乐意他康健?”
难说。
絮儿心道,指望李辞去死的还少?且都是他的至亲。
她唇边挂起苦笑,“托皇上的福,近日我们王爷虽有些起色仍是气弱。中秋能否赴宴还说不准,毕竟走不得几步就歇,怕搅了大家的兴致。”
越是听她这样说,李赟和萧云舒越想亲眼瞧。希望她所言为真。
李赟道:“一家人何必见外。今日既来了,我们瞧瞧他去。”
萧云舒接嘴道:“可不是。想他如今出入不便,今儿特意送来一套房用具,徽墨宣纸端砚湖笔,都是他用惯了的。”
两口子一唱一和,引絮儿暗笑不迭。这两人的弯弯绕绕还真像,难怪能结成夫妻。
原先觉得他们不配,到底天真。世上没人比他们更配。
絮儿叫孟管家请来软轿,抬着几人就往别院去。
刚至别院,萧云舒嫌弃的眼神关也关不住,提裙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沾染半点污秽。
“小心!”絮儿冲她大嚷,吓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絮儿憋着坏笑,“哎哟,以为是癞蛤蟆,原是块石头。”
萧云舒气得猛一跺脚,真踩到只蛤蟆,呱呱乱叫地飞起,蹬了她的石榴裙一脚,纵身跃到荷塘去了。
吓得萧云舒惊叫连连,就往李赟身上扑。不料李赟歪身一让,险些让她摔个大马趴。
萧云舒最怕虫子,要她上阵杀敌可以,万难与蛇虫鼠蚁打交道。
絮儿殷勤地牵起她的手,面色为难,“这里素来如此,偏我们王爷喜好自然之景,不让修葺,嫂子多担待。”
萧云舒略撇嘴刚想发难,对上李赟的凌厉眼色,只好收起嫌弃装不在意。
既至别院正屋,絮儿请二人落座。因集美装病不便出来伺候,只得絮儿亲自招呼。
萧云舒痛快极了,齐王妃到底是小门户出身,全然是端茶送水的丫头样。便刻意摆出高姿态,“不必忙,我们不渴也不饿。”
李赟没坐,背着一条胳膊打量屋子,屋内虽陈设简单却被清扫得一尘不染。梅瓶插着从皇后那里剪来的桂花,不禁让他想起那日与絮儿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