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骇一大跳,回过神来劈头盖脸就骂:
“嗐,你这烂嘴的死婆子,瞎咧咧甚么?我成日里对你哪里不好,你这样咒我!”
张妈妈一挥胳膊,解释道:“哪里是咒你,你个没良心的,你在二姐儿院里当管事得意昏了头了,连人家要害你都不知道!”
周娘子一头雾水,道:“我得罪了谁,她要来害我?”
张妈妈用力拍在她的肩膀上,
“钱家的有个儿子你不知道?大相公教人去捉他,给他逃了,钱家的不是跟榆钱巷子那个长嫂子走得紧么,那钱升昨儿夜里去寻她了,求她收留!”
周娘子回想起来,钱娘子确有个儿子叫钱升,福乐同她说过钱升在外头赌钱,欠了一屁.股债。
她当时还道钱娘子有钱,肯给他儿子这般泼洒,福乐还拦着不教她往外说,恐钱娘子知道了报复她。
周娘子听着警醒起来,那个外头混的三教九流,性子诨得很,听张妈妈这样说他,莫不是想来寻她家报复?
周娘子心里一慌。
果然,张妈妈继续道:
“那钱升翻墙跳进了长嫂子的院子,还踩死了她留的鹅苗子,亏得是那两头羊叫得厉害,才教她醒了。
钱升就在门口求长嫂子收留他一阵,长嫂子哪里敢,闭着门儿不给开。亏得是她男人在屋里,又扔了一吊钱出去打发,才教他走了。
临出走,那小子还给留了话,说你害了她娘,迟早要来寻你,教你家哭几天丧,挂几天幡,来奠她娘呢!”
周娘子听着害怕起来,这人走到了穷处,可不就是头伤人伤己的畜牲么。
万一他真的寻上门来,家里男人又不在,几个女人带一窝儿的孩子,还不是提着就杀,宰鸡鸭似的。
她不由得软了身子,扶着张妈妈,咒骂道:
“又不是我教他娘放毒害人,又不是我教人捉她去官府,那提铡刀的他不怪,来怪我做甚么!”
张妈妈捂住她的嘴,
“你怎地较我还敢乱嚎,教府里的听见了,你能得了好?”
周娘子别开她的手,又气又怕,道着:
“天杀的,这天杀的,大相公怎么不多派人捉他,教这无法无天混账在外头窜,还要来拿我家的性命,我看他几时被捉了,好步他娘的后尘!”
张妈妈也担忧道,
“如今你家里男人都不在家,教人带个信儿,让他们快些回来罢,谁知道那混账货哪天就去了你家。”
周娘子抹泪应了一声,慌慌忙忙家去了。
到家里,大儿媳王氏正料理着晚食,见着钱娘子,笑道:
“娘,您下值了啊,快去擦擦脸,等这锅汤好了就吃饭。”
周娘子阴着脸,道:“还吃个甚么饭!人家都要杀上门来了!”
王氏被她这话冲一脸,还道她婆婆说话挤兑她,脸色一变,道:
“娘,您这是说什么,谁就敢杀上门来了,我们家得罪了谁?”
周娘子自然知道她这和儿媳妇的脾性,沉着声说,“我没与功夫歪缠,去把大门抵上,再把孩子们都带到厢房里去!”
王氏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婆婆不是说的气话,无措道:“娘,娘,你这是,谁说的这话,谁要杀上门来?”
周娘子罕见地冷静,催促道:“你去做再说,多问这几句干什么!”
“哎!”
王氏按她说的做完了,周娘子才在厢房里,将今儿张妈妈告诉她的话一并说出来。
王氏听得浑身发软,想倒在炕上。
二儿媳妇儿陈氏却抱着孩子哭了出来,埋怨周娘子当初不该管那事儿,如今给家里添了灾祸,男人又不在,教那贼头儿真杀进来,还不是像宰鸡。
几个小的孩子们懵懂不明白,福乐听了却忍不住反驳:
“二嫂,当初娘拿着银子回来的时候你笑得最开心,那镯子卖出来的银子,还给小凳子置了身衣裳,如今有事儿你却单知道埋怨娘了!”
小凳子是陈氏刚得的儿子,才半岁多,因着她要喂奶带孩子,如今家里的杂活儿都是几个弟妹和王氏干。
陈氏听罢福乐的话,大着嗓子说:“早知道是这买命的钱,我哪里敢拿,再多的银子,没命花我拿她作甚!”
福乐气道:“那你把银子拿回来!”
“你!”陈氏噎住,看向王氏,王氏打圆场道,
“小叔,弟妹,你们都别吵了,如今已经这样了,看看想个什么法子,教人去寻爹和康乐、安乐回来还是怎么说,我们妇道人家不懂,您和娘拿主意。”
周娘子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媳妇儿,一个刁一个滑,如今是钱也拿了,没有往外吐的道理,还想指使她儿子去寻人。
那钱家的儿子在外头等着呢,说不得走到半道,就教他给拿住宰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这两个还要这般使心眼儿,周娘子有些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