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垂老矣的妇人在宫侍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看起来身子显然已经不大好,颤颤巍巍地抬起浑浊的眼眸,看着下首姿态恭敬的儿媳
“平北王乃朝中肱骨之臣,如今娶妻,于朝堂而言亦是大喜,哀家自会让人赐下贺礼……”
殿下的太后一身华丽宫装,满头珠翠,妆容精致,闻言温婉笑道,“母后说地极是,平北王娶亲,是为大喜,本宫亦合该赐下贺礼才是。”
她状似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在上首神色披靡的老者身上,又扬眉笑道,“平北王膝下尚无后嗣,本宫想着,母后曾赐给本宫的送子观音甚是灵验。”
“如今本宫既已膝下有子,倒不如借花献佛了,赐予平北王妃,让平北王妃早日为平北王诞下子嗣。”
倚在床榻上的老妇面慈眉善目,闻言也并无异色,只继续和蔼地看着下首的儿媳,笑道,“难为你舍得,那樽送子观音是本宫当年特意给你求的,还特意在玉泉寺开过光,如今你既已无用,送予平北王妃倒也是正正好。”
太后敛眉轻笑,“母后说的是,这有灵性的物件,总归是要有好去处才是……”
太皇太后病重,不可过多打扰,太后很快离开了长生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才坐下不久,便让人将那樽送子观音拿了出来。
送子观音高七寸,通体是由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观音面带慈爱笑餍,足踏莲座,手抱着穿着肚兜的孩童,雕刻精致,栩栩如生。
这观音被自己摆在了寝殿十数年,倒是吃了不少她供奉的香火,太后面色阴沉地打量了几瞬,面带讽刺,只命人将观音收好。
……
在这么多的诊籍中,孕妇在生产时遭遇难产的概率高达的了三成,其中年纪在十七岁以下的女郎,更是占了八成。
阮秋韵将手里最后的一张诊籍放下,看着自己在纸张上统计出来的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指尖也带上了颤抖。
十五十六岁的年纪,又如何能够嫁人生子呢,阮秋韵怔怔地想着。
“姨母!”
清脆的唤声从门外传进,正沉思着的妇人回神,忙用一侧的将案上的诊籍盖过,起身走出了案,来到了圆案处坐下。
赵筠风风火火地从屋外跑进,身后还跟着同样跑得风风火火的春彩,径直跑到了圆案侧坐下,又唤了一声姨母便倒着茶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外甥女脸蛋红扑扑,额头上全是汗,阮秋韵脸上染上笑意,拿出帕子细细地给外甥女擦拭着额间的汗,轻声道,
“怎么跑地这般急,”她看了眼外甥女身上不甚显眼的衣物,了然道,“又去了那些茶楼酒馆了?”
赵筠抿唇讨好地朝着姨母笑,“我今日才只去了一个时辰,没有待多久呢……”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抱怨,“嫡母叔母还有叔父他们,实在是太烦人了,我不想待在家里,就出去了。”
自平北王要娶妻的消息传开后,盛京的世家高门大多忙着探究即将成为平北王妃的女郎那家的女郎,是何种的身份。
只有赵家心有成算,不慌不忙。
如今赵筠去正院同父亲嫡母他们一起用膳,更是常有的事,几个叔父叔母更是时不时来自己院子里看看,见着自己恨不得笑出一朵菊花来。
“既然不想待在家,那就在姨母这里待着。”阮秋韵温声道,眉眼皆是笑意,她将帕子放下,“也正好,可以陪陪姨母。”
自己好像的确还未曾在姨母这里留过夜呢,赵筠眸色一亮,连连应下,说着便起身道,“姨母,那我先回家拿些换洗的衣物,更快就回来……”
说着,就又跑出去了,翠云愣了一瞬,左看右看地,紧接着也小跑了出去。
即将出口的话停在了嘴里,阮秋韵有些宠溺地无奈摇头道,“这孩子……”
春彩笑道,“表小姐性子这般活泼,想来夫人心中定是欢喜极了。”
外甥女距离中那个自卑敏感的女性觉得越来越远,阮秋韵心中的确是欣喜的,她抿唇笑了笑,眸色柔和,“无论是活泼还是静,只要能够平安喜乐地长大,就是极好的……”
即将四月的天,已经不冷了,所以换洗的衣物也不厚,一个行囊装上几件就已经足够了。
收拾好衣物,赵筠正要出门,可还未出到院子,便看到两个叔母带着几个堂姊妹来到了自己的院子。
长辈在前,赵筠的步伐只能停下,她看着即将来到自己跟前的两位叔母,福了福身行礼,“给两位叔母请安。”
刘氏同李氏并排走着,身后跟着有些不情不愿的赵箐,还有垂眉敛目的赵箬,她是最先注意到往外走的赵筠,忙几步上前,开门见山,“三丫头不用多礼,叔母今日带着你二姐姐上门,给你道歉来了。”
道歉?
道什么歉?
赵筠不明所以,却又听到三叔母将二姐姐拉到了前头,笑道,“那日你二姐姐因着那簪子的事,同你生出了许误会,让你受委屈了。”
簪子?
赵筠眨了眨眼,终于想明白了三叔母说的是什么事了,她看着被扯到自己身前,眼眶红红地道歉着的二姐姐,心里有些复杂。
最后也只是敛眉笑道,“已经过去了,三叔母不必再提,都是些女郎间的口舌之争,不算什么的。”
刘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大,又说了几句夸赞大气的话。
赵筠只静静地听着,神色平静,又听见另外一位叔母问,“筠儿这是要出府?”
显然,这是注意到翠云手里拿着的行囊了,赵筠笑道,“我想姨母了,这几日想去姨母那里住几日,几位叔母过来可是还有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