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我的不对,明知你也是因我被下毒感到不平,我不应该在众人面前反驳你,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故意气你的意思。”卢琤琤把自己想了一晚上的话讲了出来。 “……哦。”司徒墨还是低着头在雕刻孔位。 卢琤琤想和他多说几句,走上前去把竹笛夺了去,放在一边:“你听我说完再接着做笛子,我又不是非要明日便拿到。” “好,那你要同我说什么。”司徒墨把刻刀往桌上一放,整理了衣襟,端正姿势坐在椅子上。 卢琤琤面对正二八经的司徒墨还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便转过身去,走了几步。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们成为同窗以来戏弄对方,出言互呛,都是我知你不会真的跟我计较才这样做的。” “我并不是看不到你身上的好处,不过是我个人一些低劣的想法罢了。” “什么想法?能说与我听吗?”司徒墨来了兴趣,因为卢琤琤很少向他示弱讲这些东西,她大多数状态都是张牙舞爪嚣张得很,恨不得一句怼得他半天说不出来话才好。 “你也知晓我的身世,我流落在外十三年,今年刚被找回卢府,阿娘姨母都很厉害,是领兵打仗十分威风的大将军,阿姊和阿兄在太学课业也十分优秀,我本来以为我只是普通的农家女,被找回卢府便仿佛车轮一样成日里转个不停,什么东西都是全新的,需要我一样一样的学,来到太学和你做了同窗,我是十分开心的,我羡慕你不在乎课业,成日里追求快乐,轻松地过这一生,也挺好。” “谁成想,是我想得太过简单,我再如何努力,你所受的教导便轻松超越,这是我不愿承认的,我从不夸你好,不是我真的不认同你好,是我心里不服输,我是不是一个心思卑劣的女郎?”卢琤琤回过头来看着司徒墨,眼神里满是真诚。 司徒墨从未见过卢琤琤露出如此认真略带歉意的神色。 “你为何要和我比较?我……受得是皇子的教育,自然是比寻常家族要更优秀些。”司徒墨不理解一个女郎为何要跟男子比。 “我不甘心沦为那最平凡的女郎,卢府女郎个个都干劲满满,带着热情去壮大这个女性家族,卢府与其他家族不同,女性当家主,需要很大的魄力去坚持这件在世人看起来是错误的事。” “女郎从来只有优秀这一个选择,名门贵女的闺誉更是如此,如履薄冰地维护,才能觅得好郎君。我如果不够优秀,如何让卢府得到荣光?而卢府是要郎君入赘进来的,我如果不够优秀,谁又会选择我呢?” 司徒墨看着眼前这单薄身板的女郎,想到她从来了太学便一节不落地认真上课,课间还要跟在博士身后追着问问题,闲下来就是研墨练字,一刻不停歇,甚至连每天早晨的扎马步,如此枯燥也不肯落下。 “或许不是女性做家主的家族你便能轻松一些,世间女子便是都这么困难?我看未必吧。”司徒墨好奇其他女子都是如此努力吗? “在未出嫁前,她们要学的并不比我少,她们不光要学《女戒》,还要学女红、插花、音律、庖厨和礼仪,学看账本,跟着阿娘赴宴学接人待物,女子嫁过去要想过得好,便要当成贤内助来培养。” “学这些只为嫁到别人家去?” “是,一切都是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娘亲。” “啧,做女子也不轻松啊……”司徒墨发出由衷的感叹,他一直觉得世上最最辛苦的女子便是她的母后了,没想到这世上大多女子都是如此学习修善其身,目的竟是为了及笄后嫁给男子。 “我本意是想说,你很好,我不愿承认也全是我私心作祟,我该向你道歉,琤琤不想失去同窗情谊,请商王不计前嫌,日后还与琤琤做朋友。” “朋友?你当我是朋友?”司徒墨想到阿兄让他在太学不要摆架子交几个真正的朋友。 “是,我们本就是朋友啊。”卢琤琤觉得很奇怪,不是朋友她上次为何会答应来沐阳行宫住。 “啊,对对对,我们本就是朋友!本王岂是那种小心眼儿的男子!你思虑过多!用不着这么郑重的道歉,我们是朋友,我怎会计较呢?哈哈哈!” 司徒墨一激动,噌地站起身,双手握住卢琤琤的手。 “商、商王,这样不妥!”卢琤琤赶快把手抽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唐突了……”司徒墨这才意识到男女需要避嫌,虽然他和卢琤琤是好友,也不可以随便碰对方,赶忙跳到安全距离外。 “你要留在行宫用晚膳吗?” “琤琤要回太学去,阿姊小鸳在等我。” “那好吧!明日见,明日我便把竹笛做好了送与你!”
司徒墨跟在卢琤琤身后,不远不近地把她送到了煦阳山下,天色已晚,他又不放心卢琤琤一个人走夜路,从胡朗手里夺过灯笼,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直到看到琤琤走进太学大门,他才乐颠颠地一溜烟跑下山。 “胡朗!我有朋友了!”胡朗点点头,这一路他听了好多遍了。 “王栋和沈遐州现在何处?今晚吃什么?让厨子再加一道炙羊腿!” * 司徒墨顺利地把笛子做了出来,这是他点灯熬了一个通宵才做出来的竹笛,他对此非常满意,这应该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来到乙班,他潇洒地走到卢琤琤的座位前,把装竹笛的布兜往桌案上一放。 “竹笛做好了?”卢琤琤拿着布袋欢喜地抬头看他。 “嗯,打开看看吧。”司徒墨用自己认为最帅气的声音回答琤琤,像他这么好的朋友上哪找去! 卢琤琤解开布兜,湘妃竹做的笛子露了出来,跟昨日相比是非常不同的,笛管光滑触感细腻,笛孔没有任何竹材的倒刺,谁能想到这完美无缺的竹笛竟是出自商王之手!是当今圣上看到也会惊讶的地步。 “多谢!司徒墨你对朋友可真好。” “那当然!以后有我一口饭吃便有你一个碗刷……” 司徒墨一被夸就翘尾巴,卢琤琤不禁翻个白眼:“谁要给你刷碗啊!” “哎!我们都是同窗好友了,你不能再这般随意讥讽我。” “我不管,做我的朋友就要被我怼!”卢琤琤十分霸道地拒绝了,沈遐州在一旁听着二人斗嘴,不插话只是笑。 “干脆给你改名叫卢怼怼好了……真是……”司徒墨在一旁嘟嘟囔囔,回到自己位置入座 “另外也谢谢你啊,帮着司徒墨做笛子还要跑回沈府去,有劳沈兄了。” “不必客气,我们三人关系非同一般,是极好的同窗友人,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李妙慈偷偷听了一半,赶快凑过来插嘴:“加我一个,我也是你的同窗友人。” “对,李一娘子也是遐州的同窗友人。”沈遐州可谓是端水大师,对李妙慈的突然出现没有感到意外,非常自然的接过了话头。 “同窗友人,哼!”司徒墨很是不满,笛子明明是他做的,卢琤琤要感谢沈遐州不说,还跟沈遐州是“极好”的同窗友人,那他算什么?费尽心思做半天笛子又是落不到一点好处。 为什么卢琤琤对他不能特殊一点呢? 经过送竹笛一事,司徒墨就经常拿极好的同窗友人来说事。 “卢六,帮我研墨吧。” “为何要我帮你研墨,你自己不能研墨吗?” 司徒墨一脸“我都为你做了笛子,我不是你最好的同窗友人吗?为何研墨这点小事你都不肯替我做”的表情看着卢琤琤。 卢琤琤忍耐地做了个深呼吸,走到司徒墨长案前,替他研起了墨。 “卢六,可以用我用湘妃竹做的竹笛吹一曲小调给本王听吗?” “卢六,把你的律学笔记借我一用。” “卢六,我想看一下你阿姊给你的草字帖。” “卢六,我可以用琤字给我的蛐蛐起名吗?” “卢六,可以把刚出炉的樱桃筚蘿……” “司徒墨!你够了!忍你大半天了!”卢琤琤实在是忍不住了,每次都拿为她做了个笛子做借口让她做事。 刚刚挨吼的司徒墨带着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从太学小食堂跑了出去。 司徒墨:卢琤琤果然跟我是最佳同窗,忍我这么久都没生气,想必是很在意我吧! 王栋也是颇为无奈地向卢琤琤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今天司徒墨是吃错了什么药,一直没事找事招惹卢琤琤,这俩人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和好。 还是说和好了没半日,俩人的友谊又要破裂了。 王栋本身就看不懂这其中的原由,摇摇头。 想着刚才吃的樱桃筚蘿很是美味,便去找食堂的厨子再讨份筚蘿吃。 厨子答:“还有樱桃筚蘿和苦荬筚蘿各一份,甜咸两种,郎君你要挑哪种?” “我要樱桃筚蘿。” 王栋转头一看,发现是卢琤琤的阿姊卢亦玫,卢亦玫发现王栋在看自己,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王栋这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原准备要甜口的樱桃筚蘿,只得礼貌地点了头,往回走。 坐下把其他食物吃完,王栋刚要收拾食盒准备起身,卢亦玫来到他的木桌边。 <
> “樱桃筚蘿是你想要的吧,亦玫不想夺人所好,这便还给王公子。” 卢亦玫把装筚蘿的盘子放到他的面前,里面正是一小份带着热气的甜点。 “不不不,栋本就不爱吃甜食,女郎不用如此客气……”王栋赶忙推辞,想让给卢亦玫。 “你我别为这筚蘿争论了,我比你大,按理算是阿姊,阿姊应该让着弟弟,那王栋弟弟,这份便归你了。”卢亦玫说着已经走开了。 看着卢亦玫那清爽大方毫不遮掩的笑容,王栋赶快低头用筷子夹起筚蘿,耳尖已经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