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池照慕咬着牙,她觉得自己一旦松口,肯定会骂出些不太好听的话来。
“池将军!”一个受伤的青缨卫从池照慕身后策马而来。
池照慕转头看他,她是认识他的。狼骑从中部冲散了他们撤退的阵营,就是他带着后方的人准备拖住狼骑,给池照慕争取时间离开。
“宁还卿带着人来了!”青缨卫翻身下马,跪在池照慕面前,“请将军……”
尽快撤离。
他话还没说完,抬眼看见了古逐月身后的耶育泌。
经历过恐惧的人,和纯凭想象描摹恐惧的人,谁比较能够战胜恐惧?
这是个因人而异的问题,但这个青缨卫看清耶育泌的一瞬间,眼里的恐惧远比池照慕身后没有正式和狼骑打照面的将士浓重得多。
耶育泌身下的头狼抬眼看着这个青缨卫,野兽的瞳孔里没有一丁点温度和柔情,他一下有些腿软,险些坐倒在地。
短短的一个照面,他知道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狼骑拦在前面,谁也跑不了。
古逐月无意间望向池照慕,发现她扭头看着那个马背上的人质,虽然只有一个后脑勺,但他感觉这个骄傲蛮横的将军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小女娃,”耶育泌看出来了她的意图,“杀了他,你也无法冲破我的狼群,回到南方投入父兄的怀抱中哭泣。”
“父兄?”池照慕笑了一下,她的肩膀随之抖动了一下,“我还有父兄?”
古逐月发觉她的背影似乎有些许莫名的悲壮感,就像是败阵前死守的将士一样。
“你胡勒狼骑,泊川草原上的常胜之师,”池照慕持枪转身,用寒光乍现的枪尖指着耶育泌,“为何不追逐自由,而甘愿被小人利用?!”
古逐月知道这个女将军是在质问耶育泌,但她这个方向,也正好指着自己,仿佛也在质问自己一样。
耶育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把手里粗糙未经打磨的祖母绿手串往身边的狼骑战士手中一抛,拖着自己不知道重几许的重刀从狼背上下来,朝着池照慕走过去。
“小女娃,”耶育泌的刀拖在地上,把所经过之处扫出一道沟壑来,“我来教给你点军营里学不到的东西。”
“你们的仇恨,关老子屁事!”
耶育泌举起那把只需目测便知道极重的重刀,越过自己头顶后,他猛然发力跳起来,砍向池照慕。
池照慕凭借本能,用最快的速度抄起长枪来格挡这千钧之力。
但耶育泌不是古逐月这个体格,一刀下来,池照慕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得连连后退。
虎口发麻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下一瞬间,池照慕便觉得心肺中有无形的力量横冲直撞着。
耶育泌收刀,把这把常人觉悟可能双手捧起的战刀拿在手里。
池照慕后退了许多步,勉强靠着枪杆的支撑,才没有狼狈至极跌入泥土和腐叶之中。
古逐月看见,这个女将军咳出来了一口鲜红的血液。她立马把它混着唾液一起,远远地啐了出去。
“小女娃,做人要光明磊落,”耶育泌提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池照慕,“恩要自己还,仇要自己报,你说再多,我们也不会把你的敌人当成自己的敌人。”
池照慕背对着青缨卫,伸臂拦在后方,示意他们不要往前:“我说错了吗?你们与靖和交战多年,血海深仇原来是施舍些粮食和水就能和解的,是我高看了你们草原人的血性。”
耶育泌把重刀杵在地上,冷漠地看着池照慕撑着枪杆站起来:“我说了,仇要自己报。”
池照慕握着长枪,将它负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狼骑首领的话里若有几重深意。
后来数年,泊川草原上诡谲的政局让中州自认为血脉里生来带着智谋的南方人也无从解读。几个部族首领的选择也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远南靠海舒州上的池照慕,却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是敬大君成了最后的赢家。
自己的仇要自己报,泊川生养的子民,从根本上排斥着所有外来的势力。而那些聪明过头的王子王女和部落首领们,当他们决定拉拢盟友来争夺草原大君之位时。
权力的天平已经向着那个人人都认定的,懦弱无能的质子倾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