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见哥哥神色较之前更加冷峻,知晓他出行在即,我又年幼,他有诸多不放心,如今见三皇子这般作为更添了一丝忧愁。
“哥哥还是说说找我什么事儿吧。”我如幼时一般,依赖地拉了拉他的指尖,笑着宽慰。
哥哥望着我们相交的手,满眼宠溺地叹了口气,才正色道:“昨日半夜,**房里叫了李家娘子。”李家娘子是京城有名的医女,专给达官贵人女眷看病。
“**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昨儿个白天还是好好的呀。”我一着急,冲口而出,“不行,我得去看看。”我猛地站起身,哥哥却是一把拉住了我。
我一怔,着急地望向他,心思一转,又想起了什么,“不对呀,既是半夜里,我们内院都不知晓,哥哥怎么知晓的?”说完我又看向身边的流云和浮珠,两人也是直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偷偷唤了她过来的,如今无人知晓,今日一大早,昨日门房当值的德贵就使了口信给阿宝,我也就知晓了。”哥哥说完,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又凑近我几分:“**,是有喜了。”
“真的?这太好了。”我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又有几分不确定地看着哥哥。这才恍然,哥哥好似短短几年的时间长大了不少,已经开始在外院布置自己的人手了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来我都是以一个二十几岁人的心态来看待哥哥,觉得他不过是个孩子,原来他已经长大了,开始像个男人一样为我和**遮风挡雨了,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泪意涌现,五脏六腑熨帖的暖融融的。再看哥哥,虽然喜上眉梢,可隐隐透着几分不安。
我怎么不明白他的担心,**若能再添一个儿子,在家中地位更加稳固,哥哥也能多个助力,而我将来更是娘家有靠,只是如今,他出行在即,一走便是数年,家中老夫人不喜**,杨姨娘定会利用老夫人处处使绊子,而父亲哪会管内院的事情,就只有我能好好照顾**,让这个弟弟顺顺利利地出生长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脸坚定:“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哥哥宽慰地点了点头:“就是这句话了,我今儿个这么早巴巴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提点你,内院的事情我和父亲都不好过分插手,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你能为**分忧了。”
哥哥走后,我就急匆匆去了**院子里,在外室掸干了落雪,烘暖了身子才敢进内室,只见**病歪歪地躺在软榻上,并没有什么精神,眼看着我进来,也只是勉强笑了笑。
“**看着精神不好啊,李家娘子可说什么了?”我急忙坐了过去,忧心忡忡地抚着**略略苍白的脸颊。
“让你们这两个孩子操心了,李家娘子说只是这几日累着了,多多休息,是无碍的,倒是难为你哥哥一片孝心,一大早就来了。”**握着我的手,满眼满心的慈爱和满足。
“**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些跟女儿说。”我佯装责怪地嘟囔着嘴,却又忍不住笑的开怀,见**身边的大丫头红袖在身边,又仔细嘱咐着:“你和碧落、黄英、紫鸢,几个都是**身边信得过的丫头,今后**身边一食一物都要万般当心,不可假手于人。”,想了想尤觉得不放心,又吩咐道:“红袖,你把我原来住的东边那个厢房再整理出来,我过几日便再搬了过来,还有金妈妈,正好方便照顾**。”
**见到我如此安排,只是笑着数落我年纪大了还是不懂事,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讲这死规矩的时候,也是应了。
很快又有外面的婆子来问年节里的事儿,我按住就要起身的**,摇了摇头。将人请了进来,却是将礼单子都自己拿在了手里,因以前一直在**身边,有时候**理事也是听着的,只是那时候不尽心,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我一一盘问细数,年节礼是最马虎不得的,本来就亲近的荣国公府,安平侯府,翰林院掌院学士李大人家等除了送礼,少不得还得亲自登门拜访,而平日里交往泛泛的,根据官职大小,一份相称的年节礼也要提前送达,才显得不失礼。还好往年都有定例,我有拿捏不住的,当即问了**,**一一与我分析里面的人情世故,倒也还算顺当。
“原想着你还小,性子也闲散,**从未特意拘着你学这中馈之事,以后只要不是长媳,也是无碍的,倒不知你竟能处理得这般有模有样,却是**小瞧你了。”**满眼惊喜地频频点头,因激动两颊红霞,苍白面容添了几丝蓬勃生动,倒比之前更显卓人风姿。
我见**开怀,也是喜悦,嗔道:“如此聪慧能干的**怎可能生下个蠢笨的女儿,是也不是?”
“小姐这话却不知是在夸夫人还是夸自个儿了。”红袖见自家夫人终于露了笑脸,也在一旁凑趣。**听闻奕奕眉宇间笑得更加欢畅。
这时候却是父亲叶熙得知了消息,冒雪赶了过来,这几日,都是秦姨娘在伺候他,一大早,妻子身边的黄英将这个好消息传了过来,他也是兴奋地早膳都吃不下了,要知道他对妻子情深意重,可是这几年,妻子生下女儿后竟一直没有动静,虽说儿女双全,但终归单薄了些,说不失落是骗人的,但到底嫡子是有了,渐渐的,求子的心态也就淡了,甫一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不敢相信。还未进内室,又闻得里面笑语晏晏,再看到躺在软塌上风姿绰约的妻子正要起身相迎,连忙一个箭步拢住了她,只见妻子含情脉脉,犹自羞赧地望着自己,从前容光娇媚的面庞点点苍白,更显柔弱,疲惫间依旧掩不住本身的雅致清丽,加上之前因激动,双颊生绯,秋波动人,惹人怜爱。
再看向身边向自己沉稳行礼的小女儿,更加高兴,忍不住问起来刚才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樱娘借机说起了女儿处理家事游刃有余的模样,倍感欣慰,再言有女儿的帮衬,自己可少了劳累,也借此跟着自己学一学。叶熙想想也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但忍不住犹豫,妻子已不再年轻,怀着身子处理中馈,必然劳累艰辛,与子嗣不利。
我瞧出了父亲的心思,心下暗急,忙上前状似天真道,“父亲可别小瞧这内宅中馈,就单单这年节礼,京中好几户簪缨世家,身份贵重,就怕礼数不周,过几日,女儿少不得要去拜访叨唠的。还好,女儿从小与**走惯了的,不怕失礼。”
听罢,父亲望着我沉吟起来。
叶熙本来想着让妻子好好休息,中馈之事大不了劳烦**理一理就是了,只是经女儿一提醒,却是恍然大悟,且不说**多年与自己生活在小镇上,京中物是人非,礼数恐怕生疏了,且从前生活不易,养成了**气量狭小的脾性,恐怕若掌管中馈,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丢脸的却是叶家。于是,思量一二,也就不再管了。
说话间,守在外间的流云进来通报了时辰,我匆匆辞了**赶往荣寿堂,只留父亲与**说几句贴心话再自行赶往。
一路上,雪花飞扬,空气干冷,我虽然披着那件刚得的雪团绒花倒毛大氅,手中那掐丝青花缠枝小手炉也正烧的暖融融的,但仍抵不住外面无孔不入的冷风。心里便开始盘算,这个天,**这个身体状况,可万万经不起老夫人每日请安的规矩。
荣寿堂是个正正方方的结构,左边是小厨房并丫头的住处,右边是待客的东荣堂,正室和一个小园子,穿过东荣堂的月亮拱门便是正室了,门边老夫人身边的莺歌正和杨姨娘的大丫头落雁交头接耳着什么,见着我,落雁只是平平行了礼,莺歌却是分外客气地请了我进屋。
屋里瑞脑金香炉烧的正旺,暖的人汗毛都是一阵熨帖,果然,杨姨娘和容瑶已经一左一右伴着老夫人坐着谈笑,就连秦姨娘也已经来了,拘谨安分地坐着,容珂依旧羞涩不安地依着秦姨娘,倒是见着我来了,露出一脸欣喜,咿咿呀呀地胡乱唤了句姐姐,我心里一暖,心想难为他这么冷的天也来了,看了叫人心疼。
“孙女给祖母请安了。”我顾不得那么多,温顺地行了礼。
“你倒时来的巧,你小叔都已经在二门外了。”老夫人见我来的晚,心生不悦,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我自然听出了老夫人的斥责之意,心里嗤鼻,明明刚刚还在**院子里看到了父亲,二叔如果已经到了二门,父亲哪有不去迎兄弟的道理,分明是欺自己年纪小,不懂这些,只长辈教训晚辈是辩驳不得的,也只能生生受了。
“大家知道老夫人爱重小叔,希望大家好好迎一迎,只是五小姐到底年轻,本是娇客,天气又冷,贪睡些也是有的。”我猛一抬头,就看到杨姨娘温婉体贴地冲着自己笑,那勾挑的丹凤眼却分明藏着戏谑,她这么说,分明是将我与容瑶相比,容瑶早来了,我虽未迟,却是落在了她们后头,自然是个懒惰的。
只见老夫人果然更加不忿,一本正经望着容玥:“你是该好好跟你三姐姐学学,女孩子懒散的性子最是要不得。”
“哎呀呀,老夫人快别说笑了,容瑶是个笨的,只知道孝敬老夫人,听老夫人的话就是了。”杨姨娘娇笑着摆了摆手,她今日穿了件藕香色对襟芙秦簇团袄,蓝色片花裙,沉稳大气的垂花髻,一支彩蝶戏珠金步摇,明晃晃的,发后簪了两朵色质纯正的倩碧玉簪花,配上时下正流行的钿花妆,更加面若桃花,又衬得气势逼人。
“再说了,一家人,拘什么礼,就算今日不来,日后小叔也会去看望五小姐的,不着急。”我已然俯首做低,端看杨姨娘还不饶人,巧舌如簧,竟是暗指她目无尊长了,小叔虽是庶出,到底是我长辈,哪有先拜访晚辈的道理。
我暗咬银牙,一双怒目直勾勾地盯着杨姨娘巧笑嫣兮的嘴脸,正待发作,却瞧见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正是**私下安排给老夫人的大丫头绿萝,只见她几不可见地冲着自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