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竹偏脸,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字句清晰:“养父养母造成的。”
戚诗瑛被噎住:“……”
姆妈诧异地看向戚映竹,没想到总是病歪歪的、恹恹不快的女郎,怼起人来也这般伶牙俐齿。戚映竹斜睨那不速之客,她慢悠悠品呷自己的茶叶,说话时有点儿笑意,笑意噙在脸颊上,笑涡便若隐若现:
“养父养母弄错孩子,你找他们算账。养父养母不教你品茶,你找他们算账。若是来我这里耍威风,而今看到我木屋陋宅,你也应该满意,满载而归吧?”
戚映竹盯着那脸色铁青的女郎,道:“你真是很奇怪。我又不去侯府,你自己纡尊降贵来这里吃苦,何必呢?”
戚映竹上下打量着她:“你在京城吃了不少苦吧?”
戚诗瑛:“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你让那些人给我下马威的?”
戚映竹讶然看她一眼,似被她“噗嗤”逗笑。戚映竹浅笑时,像雨中山茶一般清新皎白:“猜出来的。京城贵族圈,既已成圈,必然对每个人评头品足。他们便是那样,对粗鄙之人嫌恶,对不通情理之人戏耍,对地位极高之人敢怒不敢言。宣平侯府的千金身份很高,但也未必那么高。总有人想看你笑话。而这些……我一介病人,哪里有本事说服他们听我的?用银钱收买么?且不说我有没有银钱,就算真有,贵族怎会有人缺钱。女郎多心了。”
她慢条斯理:“你在京城的遭遇,和我全然无关。”
戚诗瑛当即被她噎得更狠。她在京城的这几个月,每每遇到不如意的事,都要将戚映竹咒骂一通。而今三言两语,戚映竹条理清晰,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像自己大老远来一趟,是无理取闹……
戚诗瑛怒:“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就算你没做那些,那我被吊在佛塔上的事,和你无关么?那人分明要杀我,还说让我别找你麻烦……”
戚映竹心虚。
她却道:“那你还来找我麻烦?”
戚诗瑛一愣。
戚映竹牙齿很利:“人家都说让你别找我麻烦,你还来,难道是觉得还不够,想再挑战一下么?”
戚诗瑛难得反应快了一次,冷笑回应:“你承认是你派人来找我麻烦的了?”
戚映竹:“我可没有。”
她说:“我看我这边家徒四壁,我有什么法子指使人帮我做事?”
戚诗瑛道:“办法多的是!就你这张脸,这副身子,狐狸精一样,多的是男人……”
成姆妈厉声打断:“女郎!”
戚诗瑛吼道:“喊什么喊?这里有你一个老仆说话的地儿么?滚开!”
成姆妈自然是阻止她,不让她将乡野村妇的粗鄙语言在戚映竹面前说出。成姆妈看戚映竹一眼,心里暗道不好。她见戚映竹面色苍白,眸子黑岑岑,显然,虽然戚诗瑛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戚映竹冰雪聪明,已经猜出戚诗瑛未完的话。
且戚映竹无可辩驳。
只因她和时雨确实、确实……暗度陈仓。
成姆妈心疼女郎,她努力转移话题,再次给戚诗瑛倒了一杯茶:“女郎,您再喝茶吧。”
戚诗瑛对她翻个白眼,那老婆子倒了茶,她直接一饮而尽。戚诗瑛再要质问戚映竹,听戚映竹幽声:“天昏地暗,大雨倾天。是泪自弹,是雷声乱,是金玉撞上荆裙。二女对坐,相望凝噎。”
戚诗瑛:“你又在说什么?”
她气急败坏:“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说点儿人能听懂的话!”
戚映竹望着她一笑,笑容浅淡,温柔自怜:“今日之景,让我想到《锁麟囊》这出戏。同样是二女当面,为何你我非要为敌?你与其是记恨我,不如说是记恨命运。但你有补救挽回的机会,却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和我,必须要做敌人么?”
戚诗瑛怔愣,半晌道:“……什么是锁什么林?”
戚映竹莞尔,柔声:“一出戏的名字,我这里有戏本,你拿去看看?若是有不认识的字,问我便好。”
戚诗瑛冷冰冰:“我认字!不用你假好心!”
戚映竹去箱子里找了《锁麟囊》的戏本给戚诗瑛。那是一本富家女与贫家女互相相助的戏本,词也写的好,戚映竹以前很喜欢。她倒希望戚诗瑛拿着戏本能够静一静,不要来打扰自己了。
戚诗瑛在屋舍中疑神疑鬼地看戏本,成姆妈看对方这架势,似一时间不打算离开,她便钻去灶房张罗晚膳。戚映竹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因戚诗瑛一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打量得她很不自在,戚映竹便寻了借口,也出去了。
夜幕一点点暗下,今日院中灯笼在风雨中晃动。灯笼光影踩在脚下,戚映竹在廊下站一会儿,便向灶房走去,寻思着帮一帮姆妈的忙。
戚映竹中途被一个侍女拦住,她不认得这侍女,这侍女却向她屈膝行礼,叫她一声“映竹女郎”。侍女站在角落里,不让屋中的戚诗瑛看到:“女郎,我是夫人派来的。”
戚映竹怔了一下后,心中微暖。她问:“阿母……养母,还记挂我?”
侍女敷衍地“嗯”一声,趁没人看,她将一枚金光琳琅的金镯子从怀中的手帕中取出,递给戚映竹。戚映竹接过,在自己腕上比划。那侍女心急,一下子将金镯子为她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