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竹当即面红。
她手指轻轻擦过镯子上的卷草云纹,金光璀璨不是她的品味,但是侯夫人特意借此送她镯子,这份心意,戚映竹是有些雀跃的。她想到昔日在侯府时,一家四人其乐融融。阿父阿母虽然更关心弟弟,但是也照料她。是她不懂事……
侍女说:“方才女郎伶牙俐齿,说得诗瑛女郎哑口无言,让奴婢很佩服。”
侍女再道:“夫人有交代,如果诗瑛女郎被欺负,就要奴婢将这镯子给您。请您看在父母子女一场的面子上,不要欺负诗瑛女郎了。”
戚映竹抬目。
她听不懂:“我欺负……她?仅仅以为,我说笑了两句话?”
雨丝从廊外窜入,她睫毛被水雾浸湿,眼前视线变得模糊。她轻轻问:“所以这镯子,其实是威胁,是要我回报恩情,不要让……让真正的侯府千金伤心?”
侍女低下头。
雨水叮叮咣咣浇在瓦上,乌瓦红墙下,戚映竹静了一会儿,说:“我、我知道了。养父养母养我一场,恩情大于天,什么样的恩情,我都应报的。”
她越过侍女,脚步趔趄。侍女伸手想扶,被戚映竹躲过。戚映竹落落地走到灶房前,浑浑噩噩的,她听到灶房里的说话声。有仆从堵住成姆妈的路,威胁成姆妈:
“你若是还想你儿子儿媳在侯府过得好,现在就伺候好诗瑛女郎!我们女郎若是不高兴了,回头你儿子儿媳全都赶出侯府!整个京城,谁敢再要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仆从?
“成姆妈,你也一把年纪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今天你说的几句话就很不合适……什么时候轮得你教训诗瑛女郎了?”
戚映竹靠在墙上,她没有听到成姆妈的声音,她的心已经很乱。戚映竹用手盖住脸,恍惚间,不知落到掌心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戚映竹再次回到屋舍,姆妈也做好了饭菜。成姆妈这一次变得讷讷不敢多言,而就是她不这样,戚映竹也不会让她再招惹戚诗瑛了。
戚诗瑛放下那戏本,趾高气扬地咳嗽一声:“这本子写的不错……我要拿回去看,你没问题吧?”
戚映竹低着头:“你随意。”
戚诗瑛瞥了她几眼,拿起箸子来。戚诗瑛忽然被金光闪了下眼,她忍不住盯住戚映竹,看着对方纤细白皙的手腕。戚诗瑛盯着那金镯子,忽而暴怒,将箸子在案上一砸,嚷道: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钱财么?你怎么还有金镯子?你这样,就敢说在偿还我?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可没有金镯子戴!
“拿给我!”
戚映竹低头,看到自己腕上那尚且冰凉的金镯子。成姆妈向戚映竹使眼色,暗示戚映竹暂时低头。戚映竹没有看到姆妈的眼色,她痴痴地坐了一会儿,抬头问戚诗瑛:
“这天大的恩情,你要么?”
戚诗瑛扬眉:“什么意思?你不愿意给?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侯府的……”
戚映竹自言自语:“是,要断,就应该干干净净。”
她再不做声,低头褪下了腕间的金镯子。戚诗瑛满意地接过,却见戚映竹并不停,她仍在摘她戴的碧绿玉镯。紧接着是耳坠、发簪、步摇……再紧接着,戚映竹一头乌浓长发散下,托着女郎苍白如雪的面颊。
戚映竹侧过肩,用手背挡脸:“口脂也是你们的。姆妈,拿水来,我清洗干净。”
她问:“衣服要现在就脱么?鞋履要现在就脱么?”
戚诗瑛目瞪口呆,说:“你疯了……你疯了!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欺负你?不是你先找人欺负我么?你有病啊!”
成姆妈见戚映竹如此,当即心惊,她连忙来哄戚映竹。戚映竹却刚烈万分,将披帛直接扯下。戚诗瑛气得跳起来,挽起袖子要来吵。成姆妈靠着身体拦住人,哄着拖着戚映竹出门,连声:“女郎、女郎,冷静一些、冷静一些……”
她在戚映竹耳边一径低声哄道:“她过两日就走了,过两日就走了……咱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好不好?”
时雨的声音突而响起:“你不要推央央!”
拖搂着戚映竹立在雨中的成姆妈,与怀中长发散落的戚映竹一同侧头,看到篱笆外的时雨。时雨手中提着什么,立在黑夜大雨中。他也是周身湿漉,但他眼睛明亮,不像戚映竹这般狼狈。
戚诗瑛的声音在屋舍中嚣张响起:“戚映竹,你干什么去了?给我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你不是教养好,不是人人夸你什么娴雅什么静么?我要让人看看你都是怎么对我的!”
时雨歪头判断:“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他眺望向戚映竹的院落,然目光才一闪,成姆妈肥胖的身体就挡住他的视线。迎着时雨眯起的乌瞳,成姆妈心惊胆战。她想这一晚已经很累了,时雨可千万不要再做什么了。
成姆妈晕头转向,慌乱中,她一咬牙,将怀里瘦弱的戚映竹推向时雨。时雨本能地抱过戚映竹,茫然地抬头,听成姆妈咬牙切齿地叮嘱他:“你带女郎走!快走!
“今夜你照顾好女郎,不要让女郎回来!”
成姆妈吩咐完,就急急忙忙地进屋去应付戚诗瑛,对戚诗瑛赔礼道歉。时雨不解地低头,看到怀里闷声不语、低着头的戚映竹。戚映竹不哭不笑,如花瓶一般。时雨却怔一下后,瞬间喜悦起来——
什么?那个老婆子把央央送给他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