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柠一时拿泼猴似的便宜弟弟没有办法,只得跟在后头,指挥着家丁将他堵住。
阮卓见无路可逃,索性重新退到了楼梯,想要从二楼迂回逃走。
他脚底生风,一面匆匆向上跑,一面只顾着瞧阮柠她们有没有追上来,全然没顾及从上头走下来的人,突觉身前一片阴影笼罩,他倏然回头,顿时被撞得向后仰倒过去。
顺着楼梯一连滚下去几级,才堪堪被赶过来的家丁扶住。
阮卓捧着屁股“哎呦哎呦”直叫唤,本来就叫人撵的满脸晦气,这时候更是疼得破口大骂,“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没看见小爷要上楼吗?”
高准站在台阶之上八风不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人物,撞了人竟还有理?”
阮柠此时寻着声音望上去,抬眼便看到了被撞的高准。他身形高大立于扶手边,英姿勃然、气度出众。
但高准的身后还有一人。
只一瞥,便叫人将注意力全都投去了他的身上。
那人立于高准上首,一袭银丝滚边的玄色暗纹锦袍,长身玉立,刀刻精雕般的五官深邃冷峻,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染烟尘的凉薄,正负手一言不发地望向她们这边。
阮柠的视线一点一点上移,倏然与他的双眸对上,心里惊了一跳,立马挪开看向旁边。
这人作为男子,长得未免也太扎眼了些!
更逞论瞧着还那么不近人情,居高临下的凤眸轻飘飘一瞥,便叫阮柠在阳春三月里从脚底生出一股凉意。
阮卓摔坐在地上,视线遮挡并未发现高准身后之人,但高准已然冷肃硬挺,阮卓看清后便有些后悔。
在家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话已经抛出去,阮卓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份,硬着头皮道:“今天就好叫你知道知道小爷的身份!我府上乃是……”
阮柠听到这,恨不能叫这个笨蛋弟弟直接闭嘴,京城里头皇亲贵胄不少,高门大户更是多如牛毛,此刻将家底子供出来无异于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阮柠几步上前想要去捂他的嘴,阮卓说到一半却自己先卡了壳,原因无他,概因他也看见了高准身后的那个男子。
即便之前从未见过,但久居上位者的矜贵冷厉已然刻在那个人的骨血里,阮卓浑身一凛,不自觉地止住话头。
高准恰在此时哦了一声,“你府上如何?我等洗耳恭听。”
“……”
阮卓没底气地咳了一声,这话他没法接。
但四周还有人在看着,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
阮卓这时候偷看了眼阮柠,阮柠顿感不妙——
“我府上……我府上暂且不论,但我姐夫乃翰林出身,想必各位都猜到是谁了吧?”
阮卓说完觉得自己机灵无比,他想得很简单,他又没说他姐夫姓甚名谁,但说到翰林院单身汉,京城人士联想到的第一人便是翰林学士姚靖。
只因此人出身乃赫赫有名的浅阳姚氏,年纪轻轻便成为翰林第一人,并且至今二十七岁仍未娶妻。
据说此人并不排斥娶妻,只是一直未找到合心意的,这些年算下来相看的姑娘不下一百,也有八十。
相看过那么多姑娘,多她姐姐一个谁又能记得,大不了以后被揭穿了,阮卓两手一摊:我又没说我姐夫是姚靖,我说的是周颂安。
但姚家的名声足以唬人,因为当今的皇后娘娘便是姓姚。
高准听后果然没再接话,只是神色古怪地打量了眼阮柠。
阮柠被他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姚靖是谁?她听都没听说过,阮卓这笨蛋能不能闭嘴!
这时候高准身后一直未言语的段显尘淡淡扫过阮柠,薄唇轻启。
“巧了,原来是表嫂。”
“……”
他音质清冽,如玉击空谷,但语调放缓了两分后就含了些嘲讽,仿佛洞悉一切,却又不着急拆穿。
阮柠下意识捏紧裙摆,脚趾在绣鞋里蜷缩成一团。
好丢人,好想逃。
一句简单的“表嫂”,吓得阮卓也登时膝盖发软,他平时在院里浑惯了,与之为伍的都是些富商小吏家的儿子,个个以他马首是瞻,时间久了,他便也真拿自己当土皇帝。
可阮卓其实并不曾见过真正的显贵。
但眼前这位,分明就是那正儿八经的显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