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现在一样,都是行刑人负责处理,被当时那刽子手带走火化了吧。”
“这么说,后来你们也没见到尸体?”
“没有。”柴有味摇头,闻小衙役话中有话,“怎么了?”
小衙役犹豫片刻,接着正色道,“看过那种街头戏法吗?戏班子里,就转有一种戏法,演的就是人头落地。那是一种专门的铡刀,刀切下去,头连着脖子会一起掉进机关里,从外面看好像是断了,但里面还连着,刀也没真的砍到肉。”
柴有味惊,眉头跟着紧皱,“你的意思,范小舟当年很可能就是被这种铡刀’救’了?”
小衙役点头,“如果范小舟真的是当年的范小舟,那这就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合理的答案了,雨大天黑,没人上前仔细查看,只要在铡刀下蒙一块黑布,没人能分出范小舟的脑袋是不是真的掉下来了。”
“那不可能啊,那……”,柴有味下意识抗拒,话说一半,他才恍然,“你是说……”
小衙役托手思考,很快证实了柴有味心中猜想,“那刽子手有问题,他是操作铡刀的人,铡刀有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没有任何奇怪的表现,只能说明他知道这一切,或许也知道范小舟当年假死的真相。”
他转头问:“当年那刽子手叫什么你还记得吗?后来去哪儿了?”
柴有味在原地愣了一瞬,二话不说就又回头翻起桌上的那些案卷。
“刽子手,刽子手,叫……”
“叫袁幸运。”大堂的另一边,冷不丁想起另一个消失已久的声音,“现在应该已经改名了,幸运改作吉祥,人在当苦力,平日里,没事儿给人修修钟。”
小衙役与柴有味错愕转头,这才发现老衙役已经醒了。瘫坐在长椅上,喘着粗气,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一如范小舟行刑那天被雨水浇透的他。
“我知道吉祥钟匠哪里眼熟了。”他道。
*
与此同时的永慈寺。
刘贵枝与瞎子并未在能通的房间久待,很快就回到了放着大佛的那间大殿。考虑到钟匠随时可能回来找手里这只罗汉鞋,二人决定一人留在寺中守株待兔,一人带着鞋先回衙门搬救兵。计划是没问题的,只是在谁留谁走的问题上,二人始终没能达成一致,甚至站在大佛下,小吵了一架。
“走!你留下万一碰上了你打得过谁?走!”刘贵枝眼睛瞪得浑圆,大佛下,瞎子已经摊作了一摊烂泥,大有耍无赖的架势。
“我说了,姑娘不是衙中人,没必要替他们守着,要守也该是我守着,姑娘去找人。”瞎子幽幽,“出于对姑娘性命的保护,我不可能留姑娘一人。姑娘若是也因此不肯留我一人,那我们就都不要去了。”
刘贵枝气,瞎子此言,倒显得自己也在乎他似的,知道辩不过,她干脆上手,连拖带拽把瞎子当个包袱往向着殿外的方向丢。
“起来!走!”
瞎子无力瘫在地上,鞋都快被拽下来了,依旧毫不反抗,四仰八叉一动不动,刘贵枝最后一下把他摆成什么姿势,他就还是什么姿势。
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刘贵枝气得一脚踢在一旁的柱子上,接着就听脚边轻轻一声响,什么东西正从瞎子怀里掉出来,低头去看,是一块巴掌大的木鱼。
刘贵枝突然安静了下来。
瞎子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说话,这才自己磨叽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哪怕看见了木鱼的方位,还是伸出手去,“东西掉了,姑娘帮我捡一下吧。”
刘贵枝依旧没作声。
“姑娘。”瞎子又提高声调,“帮我捡一下木鱼!那东西对我很重要!”
周围依旧一片安静。
瞎子正想再开口唤她一声时,就听她忽然莫名道:“这佛手上的棍子呢?”
瞎子只觉云里雾里,有些不快:“什么棍子?”
“棍子!”刘贵枝指着头顶的大佛,“佛手里,那么大一根棍子。”
瞎子持续糊涂,却也知这不是什么好事。方才去能通房间时,两人都不在殿中,莫不是趁着这段时间,这殿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刘贵枝却来不及多说些什么,惊慌万分,左右向周围看去,最后将目光落在瞎子怀里的那只罗汉鞋。
她一把上前抓住瞎子,不由分说便推着他向大门的方向,“没开玩笑!快回衙门!就现在!”
瞎子狐疑,依旧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踉跄被她推进院中,接着就闻身后与刘贵枝完全相反的方向,先是两声咳嗽,接着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来不及了。”
刘贵枝僵僵转头,消瘦的身影正随着那声音一点一点清晰,男人右眉上带着一颗小痣,手里握着那根粗壮铁棒,意外显得他格外娇小。
他还穿着白日那件麻衣,哪怕是一件厚实的冬衣,仍是遮不住他胸口肋骨的形状。
“来不及了”简单的四个字,他说完还要咳上好一阵,看起来好像就快要被这周围的晚风吹倒。
瞎子瞳孔皱缩,那声音——他听的很清楚——正是白日里的钟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