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完全不知道这气氛怎么忽然就可怕起来,朱先生的脸上爬满了青筋,程太后也寸步不让,冷眼相对。明明他们刚才还在很友好地说话,这会儿却又像是仇人见面一样。
打破沉默地还是朱老先生:“好好好,老夫倒是不知道程家世代武将,却能教出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儿。今日这事儿算老夫多管闲事,谁叫老夫那可怜的堂弟惹上了当朝太后,无权无势,活该被砸罢了。这印的活儿,老夫不叫他们接了便是。让那雇主去中原,去江东,去山东,就是不要来关中就是!”
都这会儿了还敢威胁人,真是别人不发火就当人家没脾气啊。
程凉看了眼还等在旁边的梁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哀家不管这位雇主去到何方,只要他还在大秦境内,就必须将他给找出来。哀家要亲自给他赏赐!”
朱老先生转身就走,连向皇上辞谢的礼仪都忘了。
程凉一直看着那老头消失在街角,扭头道:“你们都看见了,这天下的荣辱对错都掌握在了这群人手中,想要做个好人好官好帝王都得看人家脸色。
你们上次呈上来的办法,哀家都不满意!太轻,也太表面!念在你们都是读人出身,哀家也可以理解。
但这一次,哀家主意已定。翰林院必须整顿,而且必须按照哀家的意思来。有什么恶名哀家一人担着便是,尔等可以不参与其中,但谁要是拖后腿,哀家决不饶恕!”
明政殿五位辅臣面面相觑,他们还从来没被太后这么直截了当的威胁呢。但这次的事情看来,翰林院确实太可怕了,要是不收拾,将来谁还敢惹他们?那不是拿自己身前身后的名声开玩笑吗?
即便自己不在乎,族中长辈子弟也能不在乎吗?
就连许墨林都在疯狂流汗,他刚才没站出来,就是因为他真的有点害怕。即便他是丞相,也不可能跟天下的人相抗。现在他都已经被写成奸臣了,再折腾几次,他怕死了连许家的宗祠都进不去。
程凉见没人说话,看了眼皇上:“哀家知道皇上心中还有疑问,不知道哀家为何如此生气。但现在哀家没有时间,上车去让贤宁太后给你讲其中厉害吧。”
皇上被震撼到了,也没想自家那好吃懒做的娘怎么就能看明白其中利害,他只机械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被沈宽一把拽进了车里。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目击证人证实虽然是沈宽她们去找事吵架,但先出手打人的是店的伙计,他们将狗剩和狗根踢出了门,诺曼才出手阻止的。但诺曼他们下手都有分寸,没打出什么重伤。这边没亮沈宽的身份,就诺曼出面赔了一百两银子了事。
打架的事情就这么处理了,但墨韵坊的掌柜和伙计并没能离开京兆衙门,而是留下来继续追溯印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程凉跟梁买单独谈了一个时辰,夕阳开始回落,才回到凤鸣宫中。
沈宽已经翘着脚脚坐在榻上等她了。
“真打算跟他们刚到底了?”
“不然呢?”程凉一屁股坐下,拎起盘子里的卤鸭脖开始啃,“我本来也以为我会妥协,结果那老家伙太气人了。让我想起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尸位素餐,夸夸其谈,从来不真心了解百姓疾苦,只知道张嘴瞎建议。你是没去看翰林院那些人的折子,也就是现在没有网,否则条条上热搜!”
她真的是气惨了:“说真的,我就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读了那么多,反而还不如狗剩、狗根他们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孩子懂理呢?这究竟是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当然是人的问题。”沈宽狗腿的替她扇风,“他们都是读读偏了的。那些真正的大学者,都是非常谦虚慈悲,懂得自省的。咱消消气,刚就刚,忍一言乳腺增生,退一步子宫肌瘤,咱就跟他们干到底。名声什么的,咱这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青年,完全不are好吧。”
“少贫,说说你,惹事就算了,怎么还跟诺曼搞到一起去了?”
沈宽丝毫不想引火上身:“我们就是在西市坊遇见的,他也溜出来吃东西。刚才皇上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还罚了他半年的俸禄,看在今天也是他帮了我的份上,你就别追究他了吧。”
程凉一口咬断了鸭脖子,发出咔嚓一声:“宽儿啊,追不追究的倒不重要。我主要是觉得这人过于符合你的审美了一点吧。咱现在啥身份?你要是有什么非法之想,可得悠着点啊。”
沈宽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嗨,这你放心,他就是长得帅点,脾气好点,但终究是个连马列毛都不知道的古人。我能跟他有什么共同语言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程凉开始啃第二根鸭脖,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点到为止也就可以了。
两人默契的忽略了下午的事情,开始讨论翰林院的整顿方向。其实仁宗给他们的特权只是很表面的难点,毕竟仁德昭三帝在位也只有一百零几年,两三代人而已。
但科举制度却是从大楚时就有了。
接连不断的
穿越者都在花精力跟世家大族的垄断作斗争,寒门子弟也趁机在崛起。没有盛唐的自信博大滋养胸怀,也没有宋朝的风雨飘零锤炼风骨,这些所谓宗的地位得来得太容易,以至于他们身上全是明朝人的坏习惯。
拉帮结派,师徒、同学、乡谊,各种关系互相牵扯。
眼高过顶,宗鄙视人,高阶人鄙视低阶人,低阶人鄙视非人。
狂傲无能,除了少部分进入官场中心被现实毒打得面目全非的之外,其余人仗着翰林们在仁宗那里争取到的优待,也不用干啥活,吃饱了就逼逼,人人都是嘴炮战斗机。低阶人横行乡里,高阶人插手地方官办事,到了学士一级自然就是把持着皇帝不放。
朱学士之所以愤怒得一月成,就是因为程凉解除了翰林院教化皇帝(给皇帝洗脑)的职务。她们想要整改翰林院,收拾一批人,是不够的。
必须想办法扭转一种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