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房其实是栋楼,名叫天一楼,比寻常人家的府邸都要巍峨,位置就在大厅的后侧。
上下共三层,三面环水,飞檐流阁,古色古香,里外拥有数十间房,除了浩如烟海的藏,更多是作为镇北侯府的议事中心。
府里的武官员如主簿参谋等,老鹰营和游隼营的负责人等,平时几乎扎堆于此。
这栋楼在镇北侯府有着超然地位,即便是侯府夫人公子小姐等亲贵,无镇北大将军的命令,也不准涉足此楼,其他人更甚,敢于私下靠近者,一律杀无赦。
张崇义至今为止只进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在家丁的陪同下,张崇义一步步走到天一楼门口,家丁自行离去,里面走出一个锦衣官员,迎着张崇义进入楼内。
张崇义待在府里的时间不多,又不曾涉足此处,楼里的武官员许多不认识。
跟着锦衣官员拾级而上,从右边的楼梯登上二楼,推开左边的木门,迎面看到一间宽敞的议事厅!
中间摆着黄梨木大长桌,四周是一排排太师椅,最上边坐着张道冲,左右两侧坐着几个武官员。
这些人张崇义几乎都认识,主簿封凝,首席谋士何太勤,负责狙杀保卫的游隼营游击将军公输寒,负责搜集情报的老鹰营左骑将军贺贲。
张崇义刚刚坐下,大哥张崇忠随后赶到,家丁送来滚烫的茶水。
张道冲大将军随意地敲着桌子,用有些滑稽的眼神看向众人:“我接到一封信!”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谁也不敢贸然接茬。
“是范进写给我的。”似乎是深思熟虑之后,张道冲才笑着说道:“他说只要我愿意起兵逐鹿中原,他愿当我的马前卒,替我张家扫平天下。”
张崇义兄弟差点惊掉下巴,何太勤封凝神色不动。
范进大军席卷兖州,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进一步可图天下,退一步可自立为王,怎会无缘无故写信向张家投诚?
“你们说,这事可不可信?”张道冲深深地看着众人,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的脸。
首席谋士何太勤身份神秘,谁也不知他的来历,自从进入镇北侯府,一直作为张道冲的嫡系心腹坐镇天一楼,为张道冲出谋划策,操持军政要务,最近十几年,幽州的很多军政策略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此人看上去是个质彬彬的弱生,一张白皙的瘦脸上,常年挂着人畜无害的儒雅微笑,张崇义与他交往不多,本来是毫无瓜葛,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心机深沉,一直极为忌惮。
主簿封凝乃是幽州的名门望族,封家的家主,学富五车,极有城府谋略,主要负责镇北侯府大小事务及政策执行,权柄相当于幽州大总管,常年穿着一身黑衣,被戏称为黑衣宰相。
何太勤被誉为大将军的大脑,封凝被誉为大将军的心脏和嘴巴,何太勤主谋略,封凝主执行,人称“何谋封行”。
二人一明一暗精诚合作,是张道冲最为信赖的左膀右臂。
最该发言的二人似乎看穿了张道冲的用心,并不急着抒发己见,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张崇忠张崇义两兄弟。
两兄弟鉴貌辨色,已然猜到了几分,合着这是故意考较他们的眼光谋略。
张崇忠作为大哥,自是当仁不让,极短暂的考虑过后,便胸有成竹说道:“大将军,末将以为,这是天大的好事。
我们要立即派人与范进联络,将他的数万大军和兖州收入囊中,再发兵攻打冀州,冀州兖州连成一片,如此便拥有了三州之地,进可以威胁永安城,退可以蚕食青州豫州徐州,如此中原可定,大事可成。”
张道冲神色恬淡温和,右手继续轻轻地敲着桌面,不予评价,似乎在等待张崇义的表态。
张崇义隐隐觉得此事大为不妥,历来由治世转为乱世,率先发兵者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祸害,多数难以善终。
不管范进本性如何、为何起兵,他既已揭竿而起,率兵点战火,必定会成为大旗和天下百姓的头号公敌,与这种人牵扯在一起,极易引起天下人的憎恨。
他正要慷慨陈词,猛地想起自己年轻识浅,在座诸位都是幽州最为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见识谋略何止胜他百倍,自己初出茅庐,怎能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也没必要当众跟大哥唱对台戏,犹豫片刻,便假装附和道:“大哥言之有理。”
张道冲的眉头不经意挑了一下,微眯着眼睛,冷冷地瞥了眼两兄弟,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们都认为应该与范进联络,结成同盟,共同起兵横扫中原?”
何太勤的脸上始终挂着千年不变的虚假笑容,任何人都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封凝一脸的凝重,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两兄弟发表的高见显然是不敢苟同。
张道冲恬淡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有些不悦地看着何太勤道:“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办?接还是不接?”
何太勤漫不经心地端起盖碗,轻轻地揭开杯盖,对着热腾腾的茶水呵
了两口气:“这茶是好茶,上等的碧螺春。
可是茶水太滚,心急容易烫伤嘴巴,要先呵一口气,吹凉一下,再慢慢品尝,才会滋味无穷。将军,先喝口茶。”
这话一语双关,聪明人都知道意有所指。
张道冲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盖碗,眼里的光芒在一点点收敛。
张崇忠似乎完全没听明白,大声道:“大将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范进区区几万大军都能横扫兖州,各郡毫无还手之力,我幽州数十万大军兵锋所指,更是会所向披靡,趁着范进有此心思,我们赶紧与他结成同盟,共同发兵打下天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张崇义扭头怔怔地盯着张崇忠,对这大哥似乎感到有些陌生。
他们兄弟二人的年龄相差十四岁,张崇义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张崇忠就去边境打仗了,平时聚少离多,很少共商要事。
大哥第一次发表那番见解时,或许是思虑不周,然而此时何先生都把话挑明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莫非何先生话里隐藏的机锋,他是一点都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