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咱们王爷到底打算给棠月阁那位安排一个什么位份,侧妃?还是侍妾?”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甘黎听到前面正在说话的侍从声音顿了顿,又对身旁的人开口道,“总不可能,会是王妃吧?” “怎么可能!依我看啊,王爷根本就没准备给那个甘氏位份。”旁边立马就有侍从回应他道。 “话说王爷都已经在棠月阁宿过了,真要给她名分的话,早就该给了,但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个动静,反倒是让徐总管送去了避子汤,王爷到底喜不喜欢甘氏,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嘛。” “就是啊,就上回,我可是亲眼瞧见,有人在王爷面前提了一嘴那个甘氏,王爷当场脸都变阴了。”有侍从跟着附和道,“而且,王爷这些日子去都没去过棠月阁,估计是都忘了咱们王府里还有着这么一号人在。” “毕竟甘氏既无家世,又还算是在先前当过废帝的妃子,只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王爷一时兴起宠幸了她,新鲜劲一过去,厌弃了她不也很是正常?” “哎,我虽没去棠月阁见过那甘氏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传闻里,她可是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啊。”有人似是有些惋惜地咂咂嘴,但声音里却满是调笑的口吻,“那今后,这个大美人岂不是只能日日独守空房了?倒也可惜啊。” “这有什么可惜的?”有人反驳他道,“我可私下里听说了,这甘氏啊,是罪臣之女出身,从前还做过青楼的妓子,青楼女子本来就是咱们男人的玩物,也难怪王爷那么嫌恶她,连提都压根不愿意让旁人提。” …… 那些侍从谈论的声音虽然算不上有多大,但他们就站在甘黎的前头,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他们的话,他们提及“甘氏”这两个字时满是不屑的语气,还是一清二楚地落在了她的耳里。 杏儿自然也清清楚楚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脸顿时被气的通红。 她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时气不过,他们这些人竟敢在背后如此奚落甘姑娘,就想着要上前去和他们理论。 甘黎见此,忙拉住了杏儿,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现下这种时候为自己出头。 若是按照她从前傲气张扬的大小姐性子,听到有人在暗地里说她不好,定然是要气得不行,抑制不住冲动,冲上去好好与他们争论一番。 但她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也早就没有了莽撞行事的资本。 以她与陆岁淮眼下这般恶劣的关系,她如今住在摄政王府,本就算是寄人篱下,受制于人,她也不想再因着这些小事,平白给自己添些麻烦。 杏儿心下虽替甘姑娘打抱不平,但到底还是明白姑娘的用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愤怒,姑娘在王府里本就不易,自己可不能再给她惹是生非。 而那些侍从走在前面,并没有留心到后面的甘黎与杏儿二人,也不知他们方才的那一番奚落之语,已然被他们口中的“甘氏”给听了去。 直至他们的议论声与嬉笑声渐渐远去,周边又回归了一片安静。 杏儿方小心翼翼地看向甘黎的神色,她能看出,甘姑娘现下的面色并算不上好,便有些担心唤了句:“姑娘……” 但甘黎只是轻声同她道:“杏儿,我们回去吧。” 杏儿见今日甘姑娘本来好不容易开了窍,特意为王爷亲自辛苦做了糕点,想要给王爷送过去,现在却因刚才那些侍从的一番话而打退堂鼓,不由得有些发急,声音中也带了些忧虑。 “姑娘,他们方才说的话,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不过是一群奴才,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杏儿想了想,又小声对甘黎道:“而且……而且王爷对您是重视的,近些日子没来棠月阁,想来也肯定是王爷近来太忙了些,您莫要信他们适才说的那些话……” 甘黎静了须臾。 她如今,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注重旁人的看法了。 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他们如何看待她,又是如何评价她,她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适才那些侍从的对她的议论,她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在乎,只是他们的话倒也着实是提醒了她,她如今处在这摄政王府里,是以何身份,又是何等处境。 她已经不再是与陆岁淮心意相通的爱人了,在这府里,他是王爷,那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呢? 她没有名分,虽被人明面上客客气气地称一句“甘姑娘”,但她知道,她在王府里,其实连半个主子都尚且算不上。 而王府里现今真正的主子,也是唯一的主子,陆岁淮,眼下还记恨着她,因此,他栖芜居里的那些侍从,对她如此轻视也不足为奇。 是啊,陆岁淮既然那般厌恶
于她,定然也是不愿意见到她去找他的。 她现下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他,听他对自己冷嘲热讽呢。 到时候,不仅是惹得他不悦,她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你放心,我没有不高兴。”甘黎朝杏儿笑了笑,以此示意她自己真的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想回去歇一歇,我们走吧。” 杏儿知道甘黎没说真话,刚才的那些话那样不堪,即使甘姑娘再不计较,又怎会一点也不受此影响?何况姑娘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但见甘黎已转过身往回走了,杏儿也只好叹了口气,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棠月阁后,甘黎坐在木椅上,慢慢地打开了装着枣泥糕的食盒。 雕着细花的食盒很是精美,即便是她做的做相极其普通的枣泥糕放在里面,看起来也显得颇有几分精致了。 甘黎拿起了一块枣泥糕,缓缓放入口中,却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难道是她做的时候,糖放得太少了吗?这枣泥糕怎么尝起来一点儿也不甜。 看来,她这第一回做糕点做得还挺失败,一点也不好吃,幸好她没有给陆岁淮送过去。 说到底,也是她自己忙活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成果,甘黎不愿意就这么浪费了,但吃了几块后,眉头却在不经意间越锁越深。 “杏儿,你也来尝一尝这个。”甘黎递了一块枣泥糕给杏儿。 “我怎么觉得,这枣泥糕的味道竟有些发苦?”她似是在同杏儿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谢谢姑娘。”杏儿跟甘黎道了声谢,随即接过她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心中不禁有些困惑。 这枣泥糕的口感虽然不如从糕点铺子里买来的那样甜腻,但也绝对不会是苦啊,甘姑娘怎么会说这个苦? 但她望向甘姑娘时,仿佛又明白了些什么,就将想问的这句话给吞了回去,没有再说出口。 “姑娘,您现下若是实在没有胃口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再吃下去了。” 杏儿思忖了半晌,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甘黎温声应了句“好”,便让杏儿将那一盘枣泥糕撤了下去。 看着杏儿将糕点端了下去的身影,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那么喜欢吃枣泥糕了。 翌日的傍晚,较为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陆岁淮竟踏入了这好些时日不曾来的棠月阁。 棠月阁的庭院里,杏儿正在清扫着地面,看到陆岁淮来,登时喜不自胜,搁下了手中的扫帚,匆匆行了个礼,道:“王爷,您来了!甘姑娘就在里头,奴婢这就去唤她。” 陆岁淮嗯了一声,大踏步地迈进了棠月阁的里屋,杏儿也忙紧跟着走了进去。 春日过半,天色渐暖,甘黎闲适地坐在屋里,她穿着一袭水色的素淡纱裙,乌发简单地梳起了一个家常发髻。 她方用完晚膳不久,看到陆岁淮走进来时,心下颇为意外,不由得有些讶异地道了句:“王爷怎么过来了?” 陆岁淮坐在了屋内的檀木椅子上,看向甘黎时,他淡淡挑眉道:“你不欢迎?” “不敢,王爷大驾光临,是棠月阁蓬荜生辉。”甘黎摇摇头,又对站在一旁的杏儿道,“杏儿,去给王爷上茶。” 看着杏儿将热气腾腾的杯盏放在陆岁淮面前时,甘黎对他道:“请王爷用茶,不知棠月阁里的茶叶,是否还合王爷的口味。” 陆岁淮看了一眼杯盏里的茶叶,却并没有去碰。 里面装着的,正是他去年特意赠予甘黎的乌龙茶叶,那时他想着,乌龙茶味道甘甜,她应该会喜欢。 然而现下,听着她一口一个“王爷”,礼数周全地来对自己,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莫名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这些日子,他刻意地没有再来棠月阁,就是想要看看,甘黎究竟会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可这都已经十日了,她却连栖芜居的门槛都没有迈进一步。 结果他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了,巴巴地跑来了棠月阁。 他这些日子难受得很,那人看起来过得却很是悠闲自在,好像自己不来,她的日子会过得更舒心一般。 看陆岁淮并没有去动那盏茶叶,甘黎有些尴尬,便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却忽然听见他道:“甘黎,看来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比本王还要忙上几分,本王料理朝中诸事,尚且都能抽出时间来棠月阁,可你却连去一趟栖芜居的功夫都没有。”